四川在线记者 肖姗姗 部分图片由出版社提供
8月16日,农历七月初九。艺坛大家黄永玉先生98岁生日。
今日一早,人民文学出版社发布消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第三部《走读》完成编校下厂印制,即将新鲜出炉,并宣布即刻起新书正式预售——以此向黄永玉先生贺寿。
巧的是,第三部《走读》与第一部《朱雀城》在黄永玉先生90岁生日时初版遥相呼应,那是2013年8月。这部系列长篇作品跟人民文学出版社结缘整整八年了,迄今,人民文学出版社陆续出版了84万字的《朱雀城》,130万字的《八年》和48万字的《走读》(1、2)。
《走读1》书封
85岁拾笔重新创作
曾忧写不完就太可惜了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这部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尝试写作的小说,2008年黄永玉85岁重新正式开笔,迄今已逾十三载。
小说以黄永玉的故乡方言——湘西凤凰话写成。以一个男童张序子的主观世界作为展开方式:从最细枝末节的玩物、游戏、口头禅、流行的人和事,到整个似曾相识的童年经历,这一切被作者以散点叙事的方式娓娓道来,如同儿童记忆特有的前后颠倒和琐碎,于是在一个大的时间框架下,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被化解成无数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
黄永玉(比目鱼摄)
黄永玉从张序子两岁开始,写他的太婆、爷爷、父亲母亲、姑姑和表叔们一个大家族,和他们生活的朱雀古城的四季时光、风俗民情、各色人物……极尽了鼎盛时期古城的繁华与荣耀。当朱雀城逐渐衰败的时候,十二岁的张序子也不得不沿着那条母亲河,漂流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八年流浪历险,逢当民族抵御外辱的生死时期,少年孤身游走于闽东南一带,见识海洋文明和别样人情,艰难求生长大成人。这一段生命之河岂止无愁,恰是盛满了家国、故园、骨肉的哀痛。
从《朱雀城》到《八年》再到《走读》,黄永玉洋洋数百万言,刻画了主人公张序子的传奇:屡屡行走在刀锋边缘,却总能逢凶化吉;胆大不信邪,身无一文走遍天下;侠义莽撞,赤手空拳为朋友仗义;他轻信,常常受骗上当,又敏锐,分辨得出人家的好意;他不是贾宝玉,却得男女老少倾心;他心软多情,为了一些人和事终身牵挂;他勤奋能吃苦,痴迷于天底下最费力的木刻艺术……这部“长河”式的小说,半自传半虚构,记得2013年推出第一部时,黄永玉还担忧:“人已经九十了,不晓得写不写得完?写不完就可惜了,有甚么办法?谁也救不了我。”而今,却已推出三部,并且他仍在继续创作,人民文学出版社表示将支持黄永玉一直写下去,继续出版这部独具价值的体量庞大的佳作。
穷并快乐着
一只“鸭嘴兽”的生存哲学
说回新作《走读》,黄永玉的笔力未见丝毫减弱,跟十三年前在《收获》连载之初的从容、沉稳、诙谐、活泼的风格保持着惊人的连贯与完整。
从两岁到如今的青壮年,张序子在黄永玉的笔下成长、强壮、迷惘、苏醒……《走读》堪称一部“流浪艺术家之歌”,文中这样刻画张序子:“他这辈子注定住在'童话'隔壁。他谁都不像。 他不是孤雁,从未让谁抛弃过。不是驴,没人给套过'嚼口'。不是狼,他孑然一身。不是喜鹃,没报过喜。不是乌鸦,没唱过丧歌。”“张序子是个什么都不像的动物——鸭嘴兽。鸭子嘴巴,水陆两栖,全身毛,卵生,哺乳……最跟生物学家调皮捣蛋就属它了。”就是这样一个“鸭嘴兽”似调皮的流浪艺术家,即使面对捉襟见肘的困窘、难堪中的失望,却没有哀怜、沮丧,倒有诙谐和幽默的勇气,既是歌咏也是感喟。艺术上的孜孜以求、朋友们的善行相助,令张序子毫不马虎地一日一日用心用力地见识生活这所大学堂。
《走读2》书封
就这样,《走读》紧紧贴着张序子,跟着他的脚走,贴着他的心跳呼吸,用他的眼睛看世界。专注细致地描绘了一个贫穷的青年木刻家的日常生活:他怎么投奔朋友,怎么得到了第一笔稿费,怎么买到了一双经穿的鞋,怎么得到了一间市区的租屋而又不堪重负……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张序子的种种活动中,那一餐一餐的饭食写得具体,让人深切地体会到“一箪食、一瓢饮” ,得之不易。
娶了妻室,担着另一个人衣食周全的责任,“活蹦乱跳”的张序子货真价实地进入了成人世界。小说的长河流经至此,显出了“沉郁”和“凝重”,以前的张序子还像溪流,到了《走读》,结结实实的衣食住行摆在眼前,要真刀真枪博生活、打世界了——结实的生活质感以及由此生发的关于生活的庄严的哲学,在字里行间和一帧一帧的年代影像中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常常为回忆所苦
笔下却有“无愁河”流过
“无愁河”系列描绘的人物上百位,风流蕴藉,都是黄永玉相遇相知铭刻于心的记忆,他用心刻录,像是文化的“孑遗”,专此存照。
众所周知,黄永玉是湘西凤凰人,著名作家沈从文是他的姑表叔叔。他12岁离开家乡去厦门集美学校求学,不久 ,抗战全面爆发,黄永玉开始了一个人的漂泊,他说自己“靠捡拾路边残剩度日”,用脚走过“千里万里”;他当过瓷厂小工、戏剧宣传队美工、美术教员、文化馆干事。紧急的时候,靠着一手“剪影”功夫挣到了饭资,也交到朋友。他三次从日本人的炸弹下捡回性命;为了生存,和一船舱尸体同行,险险乎被抓“壮丁”……
黄永玉(比目鱼摄)
即便生死难料,黄永玉的行囊里总背着书籍。而《走读》里张序子走过的路,从赣州到上犹到广州到厦门到上海到台北到香港,也曾是黄永玉走过的千万条。而这条路上所遇到的人与事,那些艺术家、文化人生动活泼的性情样貌以及各地独特的风俗人情都被黄永玉写进了小说,比如李桦、余所亚、章西厓、陆志庠、黄裳、汪曾祺、臧克家、黄苗子、九叶派曹辛之、女诗人陈敬容等,他们各具性情,形成了一种生动的文化景观。
此外,《走读》对不同地方的风俗人情的描绘精彩之极。张序子所看到的,正是黄永玉亲眼目睹的——上海、台北、香港……《走读》里不断出现它们四十年代后期的风貌,各种市貌、街景、生活场面,甚至人们的情绪都做了传神的摹写。
黄永玉曾说:“活得这么老,常常为这些回忆所苦。”但他写下这些回忆时,却又是嬉笑诙谐,妙趣横生。正如《走读》里,黄永玉写下的序言:“我也不清楚,一辈子不晓得从哪里得到和敏悟。上当倒霉之后不叫痛,不骚心,甚至不当是一种教训,把自己的傻行当作笑料去取娱朋友。更不做借酒浇愁的类似表演,让朋友来分担我的小小疼痒。”
或许,这就是先生为小说命名“无愁河”的缘由吧——自小到大经历满满的哀愁和伤痛,却从不停下来舔舐伤口,只是一味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