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凹

孝感
前些年得知这一信息的
我的祖地是孝感
但又不完全是孝感了

五十五年
八千里路云和月
送我重返祖地

车很快进入孝感地界
方向盘要去孝南
问我左转还是右转

道路跟道路打架
不断的加速与不断的急刹
顾左右而言他

孝南
在这里
孝是有方位的
正常情况下，富含多层意思
孝感之南，孝的名字叫南
孝在南方
还有一层意思是
孝，向南，行孝

祝站地处孝南东南部
魏上湾地处祝站东部
我小错位地站位
无论承接，还是施行
均与祝站
高度一致，处于同一角度

祝站得名新考
此镇有大神
大神姓祝
祝真好
不管魏家的、陈家的
余家的、夏家的、程家的、官家的
所有的好天气、坏脾气
所有的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祝贺有之
站台有之
来的都是祝
家家都是祝家

魏上湾
魏组成的典故很多
魏鹊无枝、围魏救赵、心驰魏阙
是。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也是

魏组成的人名很多
魏武子、魏斯、魏无忌、魏伯阳
是。魏延、魏征、魏了翁，也是
但最温软最长情的几个，只有我知道

魏组成的地名很多
魏国、魏城、魏县、魏家是
魏村、魏街、魏巷也是
但最大最美的地名，叫魏上湾

祖宅
我家祖宅
毁于“民国”一场火灾

那之前，毁过几多次
不得而知

原址还在的
原址的风还在的

我在原址的土里挖风
在风中提取金银罐、账单和拇指印

然后，用大把大把的换气
著一部血统论

任由血统论
打通筋脉，将身体里的故乡统了去

祖坟
坟也是有祖先的
我在距家四五公里的地方
成都东郊，长松山
看了父亲的坟
在湖南，常德
一千零几公里的地方
看了爷爷奶奶的坟

更远的地方
湖北，界河西岸，魏上湾
看了大片大片的大棚蔬菜
重点看了其中一片：
一长溜
长长的一溜

风吹不到，雨刮不到
时值正午，日头毒辣
化粪池化不了太阳
只能为之倾倒

远方祖坟长势良好
像一根长长的倒刺
长在我眼睛的风水中
返川大半月了
任凭一滴一滴的盐起风涨水
怎么拔，也拔不出

在祝站政府食堂
我吃过老家的蔬菜，又肥又嫩
汉阳的三表姐说
你们老魏家蛮会种蔬菜
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魏氏宗谱
有本名，官名，和字
原籍江西瑞州府高安县
当过元末荆州指挥使
其隐身经历，更是令人神往
——此公是我骄傲的先人
家族入鄂一世祖
跟他比，我什么也不是
翻遍族谱，甚至找不到
一个笔画少得只有五画的名字
如果入谱，我将出现在六卷53页
二十一世，仁字辈
如果入谱，凸凹必须回到平
平必须回到仁平。而这样的补录
对于一位花甲老人
无疑天书
唯一的办法，是重新活一遍
哎，一个且认他乡作故乡的人
在老家的谱系
全身而退，全身而归
不管上哪条道
不管倒走、盲走还是爬地走
都是游子

界河
长江黄河是界河，莱茵河也是
几乎所有的河流都是界河
都不叫界河

只有我老家的界河
从孝昌滑石冲，到孝南府澴河
既是界河，又叫界河

之所以存在界河
是不想他岸游过来
水淋淋打湿我岸的版图

界河之所以存在
是让所有的此岸人
都有游到彼岸去的小念头、大野心

我想游到彼岸去
游到李劼人祖地黄陂去
再向长江高处游，先重庆，又成都

我还想游回来
因为界河的西岸叫魏家湾
那里有我梦中的祖屋、祖坟和光

游出来
花了两代人的钟表、金子和遗像
游回去，百米界河，我游了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