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希

2023年7月10日凌晨，老父亲走了，享年85岁。

父亲一个月前患脑梗入院，却在康复因期肺部感染离世。面戴氧罩急促困难的呼吸，定格了亲人最后的心痛。

我不相信父亲会这么快就永诀。此前一天，他任教学校周边的村民和学生到医院看望，还紧握着手请他秋天回去看看，父亲真真是点了头的。

父亲是古蔺锅厂坝人。他的生平很简单，1957年参加工作，在大村区供销社当会计，几年后被精简。因为母亲在大村乡下和平小学教书，他便把户口迁到村小所在的中乐公社和平大队，并当上了民办教师。

从此，父母一起扎根这所边远的山区村小，我们四个子女相继出生，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劳动，一起读书长大，我们走出大山了，父母也没有申请过调动。

和平小学处在川黔边缘大山中，当地老百姓赶场往大村石宝丹桂都得爬山涉水二三十里。学校当时开办不久，低年级三四个班，条件十分简陋，好长时间还借村民的堂屋上课。

自从有了学校，有了读书声，这山沟沟就不再沉寂了。满山跑的娃娃背上书包，叫狗儿、牛儿、耗子的学生有了学名。不知读书啥用的家长，也在父母的劝说下，把娃娃送进了教室。

父亲一向认真负责，对子女和学生要求非常严格。虽然好多年都只是每月20元工资和一年360斤的口粮，仍一丝不苟，任劳任怨。后来，上级安排他做学校负责人，他更是忘我工作，不分上班下班，一心扑在学生身上。

父母待学生如子女，视家长为亲人，直到上世纪90年代母亲退休，父亲才卸下他的民师担子。这副担子，他一上肩就扛了30多年。由于学历和年龄原因，父亲一直没能转正，退休时，档案上仍被标注“代课民师”。

如今，和平大队已改为新场村，和平小学老校舍还在，学校早被撤并了。在新场村村民心中，和平小学是他们最珍视、最美好的回忆，父亲和早年去世的母亲被村里人视为最敬重的前辈和亲人，家家户户老老少少真情传颂。

这次父亲病重，新场村民特别担心和关切。7月8日，在村支书向东的带领下，村干部、村民和学生代表专程赶到医院探望。

他们用心给老师准备了慰问品：地里最鲜嫩的南瓜茄子四季豆，村民种植的大米，精心挑选的土鸡蛋，自己榨出的菜籽油，树梢上选摘的土李子。还有几两茶叶，那是父母当年在学校旁边栽种的茶树，乡亲们专门采摘制作的新茶。

向东告诉父亲，新场村已大变样，公路通畅便捷，高速公路马上动工，村里的黄桃、猕猴桃在网上都不够卖。老师不仅让村里人学到知识，还教育子女读书成才，给村民树立了榜样，现在新场村已形成尊师重教好风尚，是古蔺山区出大学生最多的村子。他说，有的村民送东西，没被挑上都急哭了。

父亲走了，我们后事从简，没举行告别仪式。向支书和另一批村民又赶来，有的乡亲我们多年没见，他们久久肃立父亲灵前，饱含热泪，深深鞠躬。

向支书说，他还带来全村人一个沉甸甸的嘱托：希望老师的骨灰能够回去安放，让新场村人民和老师永远在一起……

父亲，老师，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