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彬

在马尔康

1
那些日子，我坐在大地的阶梯上
给云朵写信，蘸着清净的梭磨河水。
把八角碉楼和自己寄出去，
把直波古城和羊群寄出去，
把固守与叛离寄出去。
我还是少年，我的才气与日俱增
从叙述到抒情，风度翩翩。

2
我像傻子一样爱着自己。
在群山占风望气，
说服内心的繁华和凋零。

好久没回到人间了，
身上隐藏的白银，把我运送到熟悉的寨子。
我一进去，城门就打开，
月亮一个一个地落到城墙上，
像久违的更夫，或者闪落民间的术士。

3
我收到了天边的回信，
写满梦想、激情和祝愿，
云朵上有草甸，有街市和高人。
它带着我慢慢移动
然后又像母亲一样把我降落到人间。

4
我住在雄性的石头里，
它和我心里的那块石头对应着，
有时也互相较劲，有时暗送秋波。
所以每次看见梭磨河里雄浑的倒影，
我就欣喜——
好像心中的石头也会清晰可见，
那里面藏着雷鸣和闪电，
藏着旺盛的火苗，
藏着热爱和赤诚。

5
在柯盘天街，
遇见一个叫阿来的中年人。
我们骑着同样的马匹，穿着同样的衣服
我们有着同样的骄傲，
举着大刀，梳着清水的长发——
远去的土司在水下喝酒，坐着流水席
随波而去，
对于这，我们也送上辽阔的祝福。

在懒坝

有风，传来隔壁省的问候
听不见翻山越岭，懒坝不惊动自己
来自史前的小花，粉蝶
在这里度过了很多世纪
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请自来
天空和雨点摆着的宴席

苔藓馆里的每一个章节
都适合你走进去，成为风雨的仆人
你俯下身子，倾听从四面八方走来的泥土
用色彩叙事。你继续俯下身子
俯到抒情的姿势

没有多余的，声音是固体的，看得见形状
摸得着棱角。你的感叹也会被凝固下来
生长到树上。呼吸是我们之间的对话
懒懒的，刚好和得上鸟语花香的节奏

每个人都生逢其时，这里有缓慢的爱
像两头水牛，和黑天鹅
一个是父亲，一个母亲，一个是女儿。
每片雪花都在生儿育女
然后有的嫁给梨树，有的娶了樱花

每个建筑物都是移动着的，和云朵
一样。这些大地心脏的毛细血管
恰好的舒张和收缩，把我吞进去吐出来
还给人间。

你也可以不是人间的。从天而降
你说我们来恋爱，仙人那般
然后生仙人的病。然后在这里疗养
懒懒的。

芨芨草
 
芨芨草开花了，在悬崖峭壁，时令被花期代替
黄色的花药，纤细的毛发，戴着薄薄的雨披
鸟儿一只只从它头上飞过，没有停留
偶尔投下的影子让黄色变成了浅黄，让雨披
变成了雨被。从没到达这里，我是个例外
我想到悬崖峭壁展览自己，这里排列着
整齐的荒芜，芨芨草占据了更有利的位置
我最多是个过客

摸着词语过河——给J

我在文字中摆下宴席
你是我宴请的唯一客人
我们举着一群人的杯子
为他们而醉。

文字外面春光灿烂
不认识的人集合在一起
为灿和烂殉情。

白纸期待黑字
你摆下漩涡和船只
我摸出浩荡和湍急。

远处的青山
像年久失修的码头

曲有误吗？

那个唱我心的人，而今已躺在纸上
他已丢失了回去的路。
这一躺，他是要堵住漏洞
还是要我成为他终身的职业？

林中的鸟在鸣唱时成为了另一只鸟
它收起喉咙，声音已从另一只鸟的声带发出。
此时，很容易想起，那个曾经捕鸟的少年
在林中呼朋引伴的绝技。

那个唱别人心的人，也可能大面积地制造误伤。

作者简介

姚彬，诗人、作家。代表作《俗人姚彬》系列组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文学院签约作家、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出版诗集5部。获评中国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