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锋

冬至畅想

那么多羊的骨头躺在一起
相互取暖
相互不说话
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彼此挤出骨油
挤出最后的水分
和那些多余的肠胃
一节一节，肝肠寸断
那些多余的心叶和肺片
迎风招展
成为冬天的另一张脸

骨肉相连，走到冬至这天都没分开
一只完整的羊
躺在节日里团聚
今夜的寒风还在磨刀子
我没能劝阻
只看见从汤里站起一只羊的肉身
重新返回草原

对不起，来晚了

第一次见面，我来晚了
你很生气
第二次见面，我来晚了
你也很生气
第三次见面，我来晚了
你还是很生气

后来的几次见面
我依然有零星的迟到
但你不那么生气了
突然之间，我有些不适应
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
当我某年某月某日先你而去
一定晚一天通知你
让你也迟到一次
并且，我还要让你泪流满面地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

又见白发

晚饭后，坐在母亲的身边陪她看电视剧
一束光慈祥地照过来
几根白发横在母亲头部右侧的最上方
那样显眼和骄横
像草原上升起的一道彩虹
泛着不可一世的白光

68岁的母亲，有一头乌黑的秀发
我不允许这些徒生的白发坏了规矩
我替母亲摘下白发
放在手中，看它骨质疏松的样子
匆忙的一生，短暂的旅程
如果配上门前那棵梧桐树做成的琴身
这些白发，便是最好的琴弦
这弦琴，唱着白发苍苍的歌
如果再配上一个不得志的诗人
来触碰一下琴弦
那些如鲠在喉的调子
便会大面积垮塌

垂钓者

水面上，有四条钓竿
锁住满池塘鱼虾的身份信息
作为旁观者或者路人甲
我站在岸边，一眼就看见鱼逃跑的路线

四条钓竿在水面交锋
鱼躲在更深的水中

我希望有一天，这里的位置能打个对调
将这些钓竿沉入水中
鱼坐在岸上
旁观者或路人甲成为诱饵
鱼可以自由地蚕食他们的鼻子
耳朵、手脚和心脏

遇见一条干涸的河

我遇见一条有气无力的河
他曾经是河，现在是沟
光怪陆离的石头开始出人头地
这里的河水跑丢了
留下一个烂摊子
等相依为命的山风收留

我要把这条濒临死亡的河流捡起来
沿着顺时针方向
使劲拧
直到拧出雪白的浪花
投放在波涛汹涌的形容词里面
生养鱼虾
种养故乡

袅袅炊烟

炊烟从鱼鳞般的瓦片里跻身出来
飞鸟的羽毛被炊烟擦亮
路边的两棵白果树和一棵板栗树
侧出半个身位
给即将远去的炊烟让路
它带着五谷渗来的香味
也带着老母亲塞进火塘的几句隔夜话

城市的山珍海味撼动不了炊烟的地位
这些挥之不去的油烟味
总是在梦里进进出出
一旦锅碗瓢盆在清晨接上头
一缕炊烟就可以接我们回家

作者简介

赵剑锋，现居成都，四川省作家协会员、成都市作协全委会委员、纪录片导演。出版个人专著《剑照偏锋》《剑煮红颜》《重剑无锋》《众生相拥》《渐行渐远》等7部，有部分作品获奖并编入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