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卡

玉兰，或漫长的告别

早春，风瘦，玉兰花开在西大。
一场告别蓄谋已久。
风掸一掸尘土，玉兰就湿润了眼眶。
花瓣的泪水敲打着野草的琴键
琴声悠扬，像果园诗人葬礼上的乐章。

往事翻阅过困守的日子，
江水冰凉，冬季的风提前抵达秋天。
“安卡，你是一个温暖的姑娘。”
你温暖的句子，总悬挂在我的窗棂。
慵懒的夕阳正在清洗灰色的天空，
成群的果树正在阳光下疯长
你那些干干净净的孩子，有着扛起一座废墟的坚强。

是该卸下冬日厚重的盔甲
我怀抱春日的火焰，在一棵玉兰树下
长久地站立。像披着青春的战衣
那战衣是鞭子，是血
是果园诗人留给我的印章。

告别注定有些漫长。
风又起，我只在凋落的花朵中听见春天
听见春天，写下盛放的遗言。

春日贴

入梦几回，李花乱入冬日的村庄
红桔坠落在白色阳光里，疼痛自知。
你在一座座封闭的城池间逃亡，
岁月以倒叙的方式，醉酒，歌唱，纤毫毕现。
数次醒来，晨风就谑笑成你的样子。

这山野的初春一意孤行，
瘦弱的风、苍白的花，和我蛰伏已久的诗章
统统都病了，以意念的形式活着。
他们在翻阅埋葬的骨殖。直到
所有人都提及你
我的陋室，春雨枉顾。

从前的洱海

这是我住过的庭院。

被苍山折叠的青春，混淆了天空和湖水的蓝
白鸟大笑着停歇在湖面
然后持续到洱海深处。
湖水只冷眼旁观，静静微澜。

日出交替星空，月色交替日落。
……都似从前

美妙的是，这一次
雨水突袭，清洗湖水的倒影
潦草的庭院，关掉一米阳光的距离。

很好。
这已不是从前的洱海
当然，我也不是。

分手旅行

在挖色镇小普陀岛
他的背包和时间一样旧了
远处的深渊吐着夕阳的泡沫
世俗的炭火烤焦了雪亮的苍山
她习惯地拂一拂衣袖
打满补丁的青春啊
已是迟暮

他们乘坐同一艘船出发
又各自上岸。

陌生人
 
回老屋里打扫灰尘，顺便收拾旧物
是老屋，是格子楼里的一格仓库
我回得蹊跷，惊起满屋尘土。

一封十年前的信。字体不熟，未有署名
却被完好保存。没有主角的故事，仿佛虚构。

窗外河水匀速流过，以磅礴的低音吟唱
不易察觉，像没有BUG的程序。
我在阳台一站，十年就过去了
毫无悬念。

去楼顶。去母亲每周回来打理的园子
去拜访果蔬花草，聊聊飞鸟，和万物间的裂痕

风来了，拂过脸颊时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已成为陌生人。

时间的伪证

整个夏天，激动人心的事寥寥。
云朵行走，悲伤下坠。
我躲在非虚构的楼顶
看书里虚构的人物一次次复活。

故事将时间储存
我将时间分解
所有的结局好像都不圆满。

很多人彬彬有礼
准备和世界好好谈谈。
风吹过，书本和唇角凌乱。

难道是故事给时间做了伪证？
我看见落叶扑向辽阔
但秋天却从不曾告别。

一个老人
 
一个春日的清晨，突降大雨
我快速跑进美术馆，推开阅读空间的玻璃门
老人忽然抬头看我，手中捏着笔
我们没有交谈
也许，他原谅了我的惊扰
——直到夏天，他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
后来，他坐进画室里
学生们的画布上，他的牙齿雪白
眼里似乎飘着阴云
那天，寒风飘摇窗外的银杏叶
我忽然想知道他的姓名，他来自哪里
而我再也没见过他。留下他的秘密的那张
画布
也不知置于何地

无非

无非是杜撰的故事，结局完美
现实更残缺一些
无非是肆意的微醺，不见月光
诉说更巧妙一些
无非是冰凉的冬季，篝火熊熊
熄灭得更快一些
无非是雪地的行走，脚印互叠
原来是南辕北辙
无非是海风的呜咽，声音倾斜
原来是大浪将至
无非是三万英尺的高度，走向明显
无法喂养菲薄的明天
无非是常经的路口，杂草丛生
需抄小径离开
无非是春暖花开，你一身戎装
在秋天抵达
无非是阳光炙热，皮肤过敏
无非是人群熙攘，没入不见
无非是来世预言，一望无垠
无非是云淡风轻，一个人
自语自言

海边大雨
 
直白，摒弃舒缓的前奏
大雨投掷下阴郁的网。
所有乐章，是一个鼓点
陷入另一个。
并且越陷越深，
白茫茫的游荡
众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