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姗姗 综合报道
在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以下简称“茅奖”)5位获奖作者中,作为唯一一位女作家,乔叶备受关注。
2022年11月,《宝水》出版,在文坛引发不小关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乔叶回归了,写出了这部结合女性视角和乡土题材的小说。
本届茅奖评委会副主任阎晶明在接受《文汇报》采访时说,《宝水》是乔叶表现新时代乡村发展变化的长篇小说。小说在叙事上具有当前小说创作的某种共同趋向,通过强化地方性而突出小说的标识与辨识度,而且与小说的现代性形成契合。通过大量加入更具活力的方言俗语,强化人物故事所属的地方性。乔叶还把乡村写成自己的故乡或精神故乡,具有强烈的精神上的归属感。
乔叶,著有《最慢的是活着》《认罪书》《走神》等多部作品。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人民文学》奖、《北京文学》奖、《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等多个奖项。
作为70后代表作家,乔叶近年来的写作越来越偏向女性化视角,关注的重点也放在乡村。《宝水》一书,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为写《宝水》不断地跑村和泡村
《宝水》是一部关于乡土、乡村的长篇小说。“写这个小说对我来说还是蛮艰难的,虽然我有10多年的乡村生活经验,但我青少年时期的乡村,跟现在的乡村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乔叶说,为了写这个小说,她不断地跑村和泡村。跑村就是尽可能地看新时代背景下的各地乡村的多样变化,天南海北的都看了,从西北到东南。她的老家在河南,河南的豫东、豫西、豫南、豫北的乡村,她全都看了,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个村庄。
泡村就是长期跟踪关注和观察其中的两三个村庄。“豫南有一个村庄,豫北有两个村庄,这3个村庄是我长期跟踪关注观察的,特别有收获。”乔叶的收获,一是面上的收获,一是点上的深入收获。她的所见所感、所思所想,基本上以小说的形式容纳在了《宝水》里。
“我写这个小说,最打动我的地方在于新时代背景下乡村如此多变,我主要写它的情感和道德中这些微妙的复杂变化。什么地方最美或者最能打动我们?永远是人,人情、人心。”乔叶表示,她的文学作品都是这样的,最根本性的力量还是情感的力量。
所以,在《宝水》里,乔叶想展现很多变化,如建筑的变化,经济秩序的变化,生产方式的变化,由农耕到做生意、做民宿等。在这些变化中,人心是怎么变化的?情感是怎么变化的?
乔叶以对乡村诸多关系的重新辨析和审视举例说,村民间的邻里关系,居住在繁华地段和偏远地段的村民间的关系,村民和村干部的关系,乡贤和村干部的关系,乡镇干部和村干部之间的关系,都需要再去认识和表达。“他们之间有很多微妙的、有趣的复杂变化,中间产生的人情事理,我觉得是特别有意义的。”
“乡村正在发生巨变,而所有的巨变都必须附丽在细节里。这细节又由无数平朴之人的微小之事构建,如同涓涓细流终成江河,其中的每一滴,皆为宝水。”乔叶说。
但在很多变化中,也有不变之美,有特别恒长之美,就是传统的伦理道德在乡村保留得相对完整。“我觉得是特别动人的,我在书里面也很努力地有所书写,希望大家都喜欢。”
《宝水》是写得最耐心的一部小说
“太行山深处的宝水村正在由传统型乡村转变为以文旅为特色的新型乡村,生机和活力重新焕发出来。人到中年的地青萍被严重的失眠症所困,提前退休后从象城来到宝水村帮朋友经营民宿。她怀着复杂的情感深度参与村庄的具体事务,以鲜明的主观在场性见证着新时代背景下乡村丰富而深刻的嬗变,自身的沉疴也被逐渐治愈,终于在宝水村落地生根……”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冬—春,春—夏,夏—秋,秋—冬,4个章节如同一幅长卷,在四时节序中将当下的乡村生活娓娓道来。宝水,这个既虚且实的小小村落,是久违了的文学里的中国乡村。它的神经末梢链接着新时代乡村建设的生动图景,链接着当下中国的典型乡村样态,也链接着无数人心里的城乡结合部。村子里那些平朴的人们,发散和衍生出诸多清新鲜活的故事,大量丰饶微妙的隐秘在其中暗潮涌动。
乔叶坦言:“迄今为止,《宝水》是我写得最耐心的一部长篇小说。”之所以耐心,是因为写一个村庄的故事是一个很大的考验。“知识补充、人物采访,还有情感投入,都不容易。还有在前辈的乡村叙事传统中如何确立自己的点——这个当下的点正在跃动弹跳,难以捕捉,这都是障碍。写作前的资料准备和驻村体察,写作时的感性沉浸和理性自审,初稿完成后的大局调整和细部精修,这些都需要耐心。此外,还要考证时令的花草植物和庄稼菜蔬,还要重新去拣择语言:土语方言,知识分子语言,因有四面八方的游客,他们的语言层次也要有所区分,向内和向外要有不同语感。”
乔叶的写作,前前后后写了六七年,大的思路变动了三四次,易稿10多次。如此诚意的写作,打动人心的时候,也最是深刻。
9月9日下午,《宝水》读者见面会在北京地坛书市举办。在谈到女性化写作时,乔叶说:“对我来说,是一个回归的过程。”乔叶之前的作品不时地有男性叙事角度或中性叙事角度,如今的作品几乎全是女性角度。也许,对很多女作家而言,女性化写作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原点选择,可对乔叶而言,这是一种返程。
《宝水》中写了许多女性,第一人称叙事者地青萍,青萍的奶奶王玉兰,宝水村的九奶奶,村支书大英……在乔叶心里,宝水村和福田庄这些村庄都是女性的。“土地母亲,乡村母亲,我们不都这样形容吗?”小说里的九奶奶有一句话,乔叶很喜欢:“人在人里,水在水里。”如水的女性在这个大时代中,她们的光芒照耀的,绝不仅仅是自身。
乔叶获奖感言
生活中有创作需要的一切
《宝水》面世后,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以《宝水》为书名,我解释说,表面原由是小说中的村里有一眼泉水,泉眼状如元宝,因此得名宝水泉,村名就叫了宝水村。小说写的是村中故事,自然就以此取名。深层所指则是宝贵的人民力量。正如小说中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怀揣着对幸福生活的热望在生生不息地努力向前,他们的精气神儿是《宝水》的灵魂。而为了创作《宝水》,在对新时代乡村持续跟踪体察的过程中,我也深切感受到了“生活是创作的宝水”。
毋庸置疑,生活中有创作需要的一切。我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当你真正地深入生活时,生活必然会回报你。这回报意味着你能得到来自写作本身的奖赏:生活会把它迷人的光芒和气息呈现在作品的质地中。
茅奖获奖的消息公布后,我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海量祝贺。很多朋友询问我第一感受如何,我说,先是惊喜,之后就是感谢。唯有感谢,只有感谢。想要感谢的太多了。
我特别想要感谢的,还有两个地理概念:感谢老家河南,感谢新家北京。《宝水》写的是河南的乡村故事,最基本的体验和感受都来源于河南。可以说,《宝水》的创作是从河南出发,走了七八年后,在北京抵达了我心目中比较理想的完成。北京3年的生活和工作,对我的写作有着非常重要的提升和成长。如果说《宝水》里面的情感基因是河南,那么《宝水》背后的精神气场就是北京。
所以,更要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从文本的源头到文学命运的变迁,大时代提供的丰富可能性,让我这个写作者非常幸运地享受到了多重福利。
我一直认为,作家的写作必然在时代中。无论多么个人化的写作,也是这个时代的个人化写作。作家的写作必然会和时代场景时代情绪有关联。作家和时代,就是浪花和大海,庄稼和土地的关系。弱水三千,取一瓢饮,这一瓢水里也是时代的成分。在这个大时代里,我很幸运地取到了属于自己的《宝水》。在以后的创作中,我也必得依赖生活的“宝水”给予的滋养,获得继续成长的可能。(据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