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兵
可以说,我是闻着老白干的味道成长的。
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偶尔会成功撮合有缘人。农村人讲究,认为说媒人一般需要双人出席酒宴,于是我就经常跟着母亲走人户。农村人很注重这婚宴的,一定要热烈隆重,自然少不了酒。不过这既不是名酒,也不是红酒,那时几乎家家户户用的都是清一色的老白干,农村自产自销的那种。老白干,对农村人来说,那是物有所值,一来价格不贵、容易买得到,二来劲头足、喝起来过瘾。
酒席上,就有人“挑事”给媒人敬酒,母亲不喝酒,我也不喝酒,但总有人“逼着”我尝。实在拗不过,我就用舌头舔一舔,那股辛辣味立即刺激得我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农村的老白干都是粮食酿的,比如红苕、高粱、玉米等都可以做酿酒的原料,众多村民还是比较喜欢高粱酒。高粱,曾经是乡村人一种津津乐道的农作物。播栽、收获高粱,是乡村不可缺少的农事。我记忆犹新,那时家家户户都要栽种高粱。高粱不择田土,而且更喜欢山地薄土,村民总是把那些比较贫瘠的土地栽种上高粱,房前屋后、田坎地边也要见缝插针,哪怕只有三五棵也不撂下。
高梁红了,乡村就成了好看的风景。红红的高粱穗,像盏盏红灯笼,像熊熊燃烧的火把,像烧红了天边的一抹霞光。山风一来,随风摇曳,飘摇出醉人的美丽。村民用镰刀割下高粱穗,用背篼或者箩筐背回、挑回家,整齐摆放在院坝里晾晒,或者扎成把挂在屋檐下的竹竿上。这零星的高粱穗集中在一起,在太阳的炙烤下变得越来越红,晒坝里、屋檐下,顿时红成一片,成为秋日农家最绚丽的风景。等籽粒稍微松动,村民就利用中午、晚上的闲暇时间,脱出高粱粒,去壳成高粱米。这珠圆玉润的高粱米,饱满红润,就成为酿酒的最好原料,酿出的酒绵软悠长、独特芬芳。
从我七八岁开始,父亲得了严重的风湿病,慢慢便卧床不起。村民说说,泡酒外敷内服可以祛风湿,母亲便不遗余力,买回老白干,弄回多种中草药,用一个大大的坛子浸泡。快用完了,母亲又会不断买回新酒或者用粮食兑换回白酒。究竟用了多少白酒,我没有计量过,但总量反正是不小的。那以后的10多年里,家里就一直弥漫着药酒的味道,我甚至有些讨厌这药酒的味道,希望父亲能好起来扔掉这药酒坛子。遗憾的是,这些寄予我们希望的药酒,最终还是没有挽留住父亲,父亲在我高中还未毕业就撒手人寰。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了乡村小学,几年后被借到乡政府,成了“跑田坎”的干部。有人有意无意给我传授“秘笈”,说做农村工作,喝酒也是做人,酒品也是人品。性情耿直的我,也因工作醉过几次,但终究没有练出酒量。或许是因为自己始终坦坦荡荡,当地人看到我喝酒为难后就不怎么劝我酒,但支持工作是一点不含糊的。
一两年后,因为我的写作特长,考调进入了县级机关,从事文秘工作。搞调研,是文秘人员一项重要的工作。我所在的区域,不少乡镇都有白酒生产企业或者作坊,普遍存在散小弱。为此,我曾多次开展专题研究,就做大做强区域白酒品牌提出建议,不少建议也被转化为决策参考。后来,我成为多届政协委员,又多次参与白酒生产、销售的视察和调研,为白酒产业的发展建言献策。如今,每当看到区域白酒企业发展态势好、带动村民增收致富,心里就有了“收获满满”的感觉。
现在,我已过了豪情饮酒的年岁,酒成了可有可无。每次体检,医生都告诫说:“尿酸偏高,不能喝啤酒了!”于是,偶有朋友小聚或者应酬,白酒成为了“最佳选择”,而且有可能就会点名要那种没有添加任何其他食材的老白干。
川酒有众多品牌,也有众多口味,老白干却始终与我相伴。从小结识老白干,几十年后依然垂爱老白干。爱上老白干,也许是喜欢它的清清白白,也是喜欢从种植到收获到酿造过程中始终沉淀于内的这份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