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鸿
攀枝花
当我写下攀枝花 我希望我枯瘦的手指
可以穿越一座城市 暗中潜在的律动
把她火红的激情 高高举过树的头顶
就像当年 那么多人潮水般涌来
白天用冒着烟的汗水 使钢铁柔软
夜里用冰冷的泪水 铺一条回乡的小径
如今他们早已隐入树身 满街的攀枝花
是他们共同的名字 接近天空的红
仿佛是他们 人生顶端的灿烂
双手里长出的城市 在时代中变幻容颜
但有一种精神 像来自钢铁的教诲
坚硬的意志 从来都要经历猛火的淬炼
狮子山大爆破
我此刻听到的巨响
不是当年万吨大爆破带来的
是狮子山把类似四点二级地震的余响
藏了五十二年 再传递给我的
我此刻站在山顶 感到的震动
也不是感佩人定胜天的壮举
是想象中 当年那些飞沙走石
突然落在我的身体上
是的 一座山需要拨开肩负的重压
才能奉献出身体里的宝藏
而我需要更多的掩埋
才可以避免 暴露出生命里的轻
苴却砚
来 跟我念“苴却”
你可能不认识这两个字
我也不认识 当地人把它读作zuoquo
是彝语的发音 其实他们读出来
也不是我们所读的苴却
一个地名 要多大有多大
里面藏着生生死死的人 无人数得清
如今 一个地名成为一块石头
在攀西大峡谷 金沙江畔的崖壁上
被雾水笼罩 胆怯而羞涩
像一个刚刚来到世间的孩子
成为一块石头 也不要紧
关键不要让人看见 看见不要紧
关键不被从江畔识取 拾取不要紧
关键不要被雕刻 千刀万刀的
雕啊 刻啊
一方苴却砚 温润到有些神秘
柔软到你读不出它的发音
听不见它被雕刻时 吱吱的尖叫声
金沙江
这不是你想象的金沙江
那些奔涌的激流 咆哮的巨浪
那些陡峭的岸吐出的浑红的舌头
几乎要伸到天上去 状告大峡谷的横蛮
这也不是你曾经看到的金沙江
那些猛虎过山 那些断头的悬崖
那些飞溅出繁星的 银河般的蜿蜒
那些从古到今 都被泥土混合的洪流
但你看见了许多人
他们背负树苗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把绿色种进自己的脚印 许多树的根须
抓住了一座座山 流失的泥土
你如今所见的金沙江
在冬日的攀枝花 碧蓝透明
侧身躺在铺满阳光的花边上
钒轨梁
从泥土里生成钒 亿万斯年
从攀枝花矿山里找到钒 不过五十年
从七米长的钒钢坯 到百米长的钒轨梁
却只要七分钟
中国第一 世界第三的百米钢轨生产线
七机架万能法轧制工艺 使攀枝花
以钒轨梁的形状 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奔驰的列车 载着飞速发展的时代
平稳地在地球表面 一闪而过
列车里 每一张陌生的面孔
都会不时被我 用祝福惦记
昔格达的月亮
在金沙江干热河谷 六百多年的古村落
昔格达 从“稀泥巴”中演化而来
如今的全国文明村 新兴的文化田园
自然与人文融合 成为很多人远方的家
在昔格达 有人把月亮画在纸上
有人把月亮 捏成肉红色的钛陶瓷
耸立在村广场的昔月楼 夜里接来月亮
又在早晨 把喜悦升腾成河谷里的薄雾
一只无人机 把影子投入光伏的镜面
昔格达村在时空里发的光 比月亮还亮
行走在昔格达 我也是一颗月亮
浑身涂满了 新时代的光
芒果奇遇
雅砻江弯一弯手臂
就把怀里的金河村 环成了芒果的形状
渐变的果皮 从山谷到山脊
圆锥形的花序 絮絮叨叨
像挂在游人耳廓的 两粒金饰
我路过的一户农家
有位女子 斜倚在院里的多肉旁
她芒果肉般的容颜 足够我开小差
足够我 把她的名字请进手机
两个陌生人 在金河村相遇
我们还来不及谈论 芒果的花期
她赐予的芒果 就像飞行的阳光
比我提前到达南充 落在我爱人的手上
傈僳梯田
我更愿意相信 傈僳族的儿女
是鱼的化身
不然龙肘山鳞次栉比的梯田
那些形如鱼鳞 闪着光的亮片
就不会吸引那么多的稻香
在咖啡里筑巢
他们自称三江儿女 逐水而居
把金沙江 萨尔温江 澜沧江
统统装进了他们水灵的眼睛
我从米易走过 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迁徙
她从我的身体出发
在银色的水面 找到了新的栖身之所
盐边黑松露酒
在昔格达村的露天火锅桌前
一位喝醉酒的诗人 开始形容黑松露
湿稻草 麋香 蕈菇 蒜头
蜂蜜 发酵的玉米 腐叶 肉桂
腌泡菜 干酪 瓦斯 湿地
甚至就是经年未洗的床单
她喃喃细语 仿佛黑松露
就是她迷幻的爱人 赐给她无穷的名字
哦 这位爱过众人的诗人
如今她爱着盐边 爱着黑松露酒
她就是从她口中流淌出来的
湿稻草 麋香 蕈菇 蒜头
蜂蜜 发酵的玉米 腐叶 肉桂
腌泡菜 干酪 瓦斯 湿地
甚至就是居住在酒中的 黑松露仙女
作者简介
瘦西鸿，本名郑虹，四川省仪陇人，客家人。现居南充。1981年以来，在300余家文学刊物发表诗歌作品3000余首，有500余首诗歌入选各种选刊选本。获四川文学奖、川观文学奖等20余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委员、南充市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方块字》《瘦行书》《客骚》《灵魂密码》《如此干净的身体》等诗文集10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