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国

卓玛拉措湖

光阴在湖水里打更
日上跃三竿，朝晖下跪
像一颗镶嵌在莲花座上的
绿宝石，胸中碧波荡漾，脸上水天一色
卓玛拉措湖是幸福的

我的忘年交，一直在原始森林笃行
中年的坡顶，让他视野突然开阔
仙乃日就在另一端草坪拔地而起
他遇见了高人
春天的湖畔，杜鹃花为他指点迷津
秋天的层林尽染，让湖水洗却凡尘

猛转身，大半生时光，竟然拾不起
一片落叶的声音，这时他想起了母亲
母亲一生的最大愿望是坐一回飞机
死去多年母亲的魂，依然在天上飞
飞得他茫茫然、迷惑不已，他顿生忧悲
奇妙的湖，日夜救赎多少人间空白

隐身的卓玛拉错湖
天下的母亲看见了吗？它是仙乃日雪峰下
一个洗肺的海子，一颗珍珠坠入云扉
是白度母的寄魂湖，这次老母亲的魂也来了
卓玛拉错母亲，用浓眉大眼睛盯着我
影子在湖中聚散离合，而我刚从海口归来
嘴里还含着海水，面朝白雪皑皑的众生
幡然悔悟的湖水竟把自己装订成册

央迈勇山

不像是一座万物萌生的雪山
分明就是住在天上的神灵
瓦蓝而璀璨的雕像下
它如一株参天植物
日升月落，与云霞为伍
鸟儿飞过时，天地沉吟的光芒
不停地向它弯腰

在人间，拜它的也是树
思考茫茫宇宙，无论大树小树
忐忑不安的心走进它气节
你根本就无法闭眼
尘世的乳汁耸立着巉岩
我的诗就在它山脚下诞生
敬畏的颂词已于今天凌晨出发
慷慨的骄阳，是沐浴高原的皇冠
一起细腻地走吧，央迈勇山
因你而斧凿刀痕，因磅礴而可歌可泣
钥匙丢了，我找到了灵魂的居所
格桑花的火焰熄了，我却得到上苍拥抱
相对于这个浑沌的世界
高山也是入眼入心的漫游者

高山草甸

神秘草甸，睁开一双狐疑眼睛
盯着我，不要随意采摘和贱踏
似乎是哀求，也是在告慰这块土地

列着队上山的冲古草甸
像人心难测，花朵是变换的器官
一只苍鹰飞过窗前
森林安抚雪峰，河流接纳群山
谁来安抚我的荒芜，谁来接纳我的哭诉

风吹日晒，内心的野兽放归草甸
暮云天外，在妩媚传言处
交出我的眸子和完整的心跳

只见高低互现的山丘逶迤
曲折的天路在思绪内外飘飘欲仙
三五成群的岩羊喜欢漫步雪中
就如同我对人生出行的难耐奢求
世间的芳草无涯，野花无名
却在这里垒叠出一部石头的书卷

久违的草甸，万物如诗
我如何能挣脱藩篱，脱俗又超凡
换了千副心肠，却难改面孔颜色
而你不改牦牛悠游世界的芳踪
孤零零的黄昏酿出美酒，远眺高山
我与夕阳碰杯，碰出人世的迷茫

牛奶海

我爱一滴新鲜牛奶的人间
央迈勇，牵出一座高山的牦牛多浪漫
一个口里衔着僵绳的孺子牛世界
哞、哞、哞
吃的是雪是冰，挤出的是奶
是甘孜大地上纵横四野的湖泊山川

我爱奶的事物光阴似箭
我爱日月如梭的牛奶体面
我爱奶的手镯和白色衣衫
面包与牛奶、湖泊与高山
发出的光是白色的缘，白色的善

从稻城亚丁的油画里抽身回来
我一直迷恋着夜归人的牛奶海
归来成都的早晨，餐厅里的牛奶
牛奶样雪白的厨娘脸蛋
还有奶声奶气的美少年
奶油小生的方便面，一网打尽的伙食团
从一株带刺的玫瑰，找到牛奶
从一座寺庙、一碗酥油茶、一盏油灯
找到阿妈天娇、阿爸意气风发的牛奶海

一滴牛奶里的生与死，光明与黑暗
奶汁之美，不停回望现实，真理与人间
放养黎明与太阳的牛奶海
奢谈星辰和大海的牛奶海
喜欢羊群、白云与蓝天婴儿的牛奶海
挤满初春芽苞的牛奶海啊海
少年落魄，中年守寡的不再叫牛奶海

沿一条上山陡峭的路，去阿姐家的牛奶海
找回上山劈柴，捡到松茸与牦牛粪的牛奶海
找回游踪，商旅，寻根，采风的牛奶海
挤奶的人是歌手，是艺术家
喝奶的人，不会把一圈圈的时光磨坏

想喝天下免费的牛奶
就举着你的念想到稻城亚丁来
想喝纯天然、原生态、无污染的牛奶
就到宝石里邂逅鸟鸣四溅的牛奶海来

作者简介

李自国，笔名西村，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四川诗歌学会副会长，四川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一级作家，《星星》诗刊原副主编。1983年弃医从文，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诗刊》等国内外各大报刊发表诗歌近千件，出版诗集《第三只眼睛》《告诉世界》《场——探索诗选》《生命之盐》《西村诗话》《行走的森林》《2018—2019我的灵魂书》《骑牧者的神灵》（中英文）等16部。作品入选百多种选集，曾获四川省文学奖、中国第三届长诗奖、新诗百年优秀作品奖、郭小川诗歌奖、2020年度十佳华语诗集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