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

世界诗歌日这一天
日光照彻
长途大巴载着他们
一路山水遥迢一路繁花盛开
渡鸦知道他要去哪里
裂腹鱼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车过绵虒，他一眼就看到了
远山积雪，日光反射
让旅途不再漫长
焦灼等待变成了狂喜
驰入鹧鸪山隧道时，两座雪山并列
像王冠，从他眼角一晃而过

世界诗歌日这一天
他们不去别处，他们只想去金川
那里马奈锅庄还在舞动
东女国的秘史
那里多肋牦牛身上
白花斑像云朵放低了身段
那里蜜源植物酝酿，歌声比糖还浓稠
等眼睛从又一条隧道后睁开
等身心从又一架桥梁上飞速驶过
一场气势磅礴的大雪
隔着汹涌的金川河涌入了眼眶
哦，那不是雪那不是雪那是
千树万树梨花在阳光下
一朵一朵怒放出“云上新江南”

在一树梨花下仰望天空

天空那么蓝
像瓷器
或者瓷器表面钴蓝色的釉
当他不期然抬头仰望
他用眼睛听到了
古树梨花撑开它们的伞房花序
将天空细细分隔成
一曲长调：晴朗上阕很美
微雨中阕更美，以及
雨过天青的下阕，美不胜收
这沙耳乡的下午
东女国将秘史储存在花蕊里
花开，花落，是完美周期
到春天，被蜜蜂的翼振甜蜜书写
冰拿铁和瓶中梨花
将他从似梦非梦中唤醒
慢，是光线缓缓移过茹寨的砌墙
流连忘返的
是他们的眼耳鼻舌身意
站在一株古树梨花下仰望天空
他发现历史的表盘上
镀金的指针停止了跳动
去看道光年间的墓碑回来时
果农已栽好了八百株梨树
这些新品种，能将村庄的甜度
升到屋檐那么高
……天空蓝得那么科幻
像情人海的反光
或者汉族姐姐的翠蓝衫子

骑马走过梨花大道

一串悦耳的马铃声
突然在身后炸响
哦，那不是马帮在茶马古道赶路
那是一个、两个以及
更多小孩在梨花大道享受
又一个马背上的周末
父亲追赶着将他们幸福的童年定格
笑容洋溢着他们的烂漫
牵马人笑着，奔跑着
双手把历史和未来拽得紧紧
吆喝声像大金川河一样粗犷豪迈
路过梨花大道
是在一个春天的下午
我看见有人骑白马从我身边跑过
直到消失在时光和梨花深处
一些性急的梨花奋蹄扬鬃
另一些，热爱慢时光
还锚在枝条上静静地吮吸天空
它们说：春光正好，切莫辜负了
还有那么多人走在
从四面八方赶往金川的路上

途中与陌生人相遇

“再过个把小时
就可以见到圣洁如雪的梨花了吧？”
在马尔康，吃过午饭
他们又坐上大巴直奔金川
司机说：此去金川只有90公里了。
他顿时有些兴奋。雪山已经看到了
雪山下的梨花
还一朵一朵地在等着他们呢。
他们先后三次与重型卡车
在途中“狭路相逢”
他们乘坐的大巴，不得不停下
退后，退后，直到去来两车堪堪
能擦肩而过的宽处
一辆卡车缓缓驶过他的车窗外
尽管隔着两重玻璃，他还是看到了
卡车司机的脸上写满了
长途驾驶的焦灼和为生活奔波的艰辛
他向他点头，他报以微笑
这是去金川的路上
两个陌生人相遇时的礼节
他从他的微笑读到了
雪山下金川梨花的圣洁和高古。
90公里路程他们足足
走了3小时40分钟
去往《山海经》中的瑶池
这是尘世中人必须经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