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

始建于唐代，取意“大唐昌盛”的成都市郫都区唐昌镇，距今已有1300多年建置史。在喜欢美食的人眼里，唐昌是个美食小镇。但古称崇宁县的唐昌镇不仅有诸多美食，更有不少历史悠久、古风尚存的小巷，如卖卜巷、文昌宫巷、刘家巷、大椿巷等。

游客不仅可以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到唐昌的小巷里走一走也是极有感觉的。那些古韵流布、狭长幽深的小巷，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到过往的岁月，激起浓烈的思古幽情，仿佛时光正在慢慢倒流。

走在唐昌镇长长的北正街，天空略微有些阴沉，前后看不到几个行人。往刘家巷而去的这一路上，竟让我莫名生出了几丝时空穿越的感觉。

拐进一旁的街口，浓荫密布的榕树下是一道青砖外墙，外墙中央圆形拱门两侧书有一副对联：“巷陌依稀崇宁古韵，人文荟萃逸圣遗风”，横批写着“曲径通幽”。这里就是刘家巷的入口。

这是一条两三百米长的小巷，一律的青砖黑瓦平房，屋檐规整伸展出来，每隔数米悬挂着多棱形状的红灯笼，上书工整楷体“刘家巷”三字。青砖墙体斑驳发灰，衬着彤红的灯笼，古朴悠远的氛围感油然而生。

既为千年古镇，唐昌的文化积淀自是厚重。北宋年间，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在著名的庆历兴学运动以后，仅8万多人的唐昌于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修建了文庙。尊经重儒的庙学开始兴起，一时文风鼎盛，文脉源远流长。

在巷口一处石刻铭牌上，我读到一段文字：“刘家巷是以姓氏命名的一条古街巷，始建于清康熙乾隆年间，由湖广填四川移民陆续建成。刘氏祖籍江西，迁徙定居于此，兴办私塾教育，其九世祖刘洪荣为名塾师，造士育才无数。清末名臣张之洞曾赠‘大夫第’匾，以示褒奖。”

原来如此。两三百年前，这条刘家巷当是书声琅琅，墨香幽幽，诗意浓浓。

我在小巷里走了几个来回。看得出来，今天的刘家巷显然经过一定范围的修缮打造。每户人家的木质窗棂统一为朱红偏褐色双开样式，显得沉肃幽静。窗下外墙上嵌着四方灰边字画，间隔着古诗绝句或花鸟小品，很显古朴和谐。配着屋檐下一长串红灯笼，更让小巷透着浓郁的古风雅韵。墙脚处向上漫生的片片青苔，让我悟出几分“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意境。

虽不见小巷中有人来往，几家住户门前随意放置的六七把小竹椅，却很有虚位待客的意思。竹椅已被岁月风雨浸润得泛黄发亮，几只椅腿还绑着用作加固的绳子。想来，每当风和日丽或茶余饭后，小巷里的人们一定会聚在这里，天南海北，谈天说地。

我在一把靠背竹椅上坐下，竹椅发出一阵“吱呀”声，像是要同我讲话。环顾左右，仍是没有行人过往，却发现巷子中段还套着一个小院子，那就进去看看。

经过一个光线暗淡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不大的天井里散布生长着茂密的青草，绿幽幽尽显出春色的蓬勃。几间小屋低矮简陋，墙面上水渍斑斑，像是这房子的年轮。屋顶上的黑瓦错落有致，鱼鳞般排列齐整。这是几十年前随处可见的那种老式民居。在院子角落里，还伫立着一棵高大粗壮的罗汉松，虬枝盘曲，蜿蜒茂盛，我想，它应是当下这巷子里年龄最大的原住民了。

从小院外走进一位60多岁、身着红色碎花夹袄的大婶。大概这里常会有像我这样喜欢怀旧的游人，见到我，大婶并不感到惊讶。我主动与她打招呼，同她聊起这小院的旧事来。

正如巷口那面铭牌上记录的，刘家巷因兴办私塾教育而兴盛。一条历史悠久的小巷，本身也是一段沧桑的历史。性情爽快的大婶说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刘家巷，听得出她对这条老巷子的浓厚情感。

指着那棵罗汉松，我问大婶，这棵松树一直就栽种在这里的吗？大婶笑了起来，大概觉得我的问话太过幼稚。她说，几十年前，她嫁到这里时，这棵罗汉松就在院子里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转眼间，又过去了几十年，小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成了老太太。我也笑了起来，心想，是的，这棵罗汉松就是刘家巷变迁的见证啊。

我又坐到那把竹椅上。天上的阴云已悄然飘去，天空比起之前亮堂了许多。巷口吹来一阵阵清风，屋檐下的红灯笼像古老座钟的钟摆，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

今天的刘家巷如此幽静。我静静坐在这里，任由思绪缓缓流淌，能从眼前这条古老的小巷，体会出唐昌古镇千百年的悠远古韵、曾经的历史烟云。

巷子里开始有人走动，几户人家屋里出来相互熟识的邻居，三三两两坐到我身边的竹椅上聊天。巷口那端，走来一群穿着时尚靓丽的年轻女孩，人人脸上挂着灿然的笑意，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们欢快的笑声。

远远地，她们向我走来。逐渐走近的她们，在我眼里慢慢化作了一队深蓝上衣，黑色中裙，圆口布鞋，手提书袋的学生形象，平静的小巷里似乎传出一阵阵琅琅诵读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情景像一帧定格的电影镜头，小巷中的一切都凝固了，让我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虚幻的过往，还是真实的当下。

赵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成华区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