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马

云峰禅寺

千年楠木犹自青青
旭日从马耳山的边峰远远地升起
仰观灵芝寄生于高柯

聚露散银
青瓦若龙鳞闪耀于绿云古木之中

山花自开落叶且落
那眼窝幽深的扫叶人
是慧能修行的影子么

青苔爬满一座佛塔
青苔压住一对石狮子的眼皮
狮子之心如何做明灯
如何做狮子吼

行经禅林

我把困惑放下了
把佛殿一侧素腴的圆锥绣球放下了
把刻在崖壁上的般若波罗蜜
和山间奔走的清溪放下了

一对在古树下吹箫弹琴的仙侣
入寺拍摄一段露水姻缘
我把他们没有放下的憧憬
也从心底里放下了
我放下了昨天
放下了荥水和经水环抱的一座城市
喝过的黑茶遇见的人事
放下了铸龙煅象般烧造黑砂大器的追求

当我走出云峰禅寺
遥望西陲
贡嘎雪山若白莲花的花瓣在天际浮现

双调：三苏祠有怀

沙縠巷里存旧宅，
岷江常入故井来。
荔子手栽几度丹，
鹤问赤壁犹未回。

沙縠巷里有多少美食
都与东坡有关
夹竹桃的花朵逾过祠堂院墙
探望南来北往的旅人
树荫下打牌的乡亲

枇杷黄熟时
你种在庭院里的那棵荔子树
才结出火柴头大小的青果
“荔子已丹吾发白，犹作江南未归客”
等今夏荔子再度红时
你能回家来看看吗

井是你自小熟悉的家井
与岷江相通
江水日日夜夜都遣清魂回转
不声不响
用烟雾之手扪摸井壁的石头

井沿青苔，旁侧黄荆
与竹柏晨读晚诵的鸟雀
桐花凤翩翩翔集的远景
花木间的日影月色
无一不是锦绣文章绝妙书画

荥经的黄昏

一丛花开在牛栏外
在牛的眼里，一丛花
和天边一抹青山
哪厢妩媚

花近农舍
周围大片的麦田
麦穗已经趋于饱满

夕阳下的乌鸦

仿佛一件件黑砂陶器
从一座高温1200度的古窑里
刚刚启出

乌鸦飞翔
出神入神
这是属于创造的时刻

金风吹过大地，麦子熟了
丰收的时刻
也是绝望时刻，乌鸦云集
乌鸦是阎王的雨滴
隐含着毁灭
闪烁着再生的希望

此刻乌鸦在我头顶
是一钩带着蓝釉的新月
美如田野里依石而生的大片的雏菊
美如一件碎花的衣裳
让云霞羡慕

田园将芜胡不归
谁肯归来
与我烧窑打麦

在这一片自在的天地
烧出盛酒的大器
让牛回头
让乌鸦觊觎

橘子洲

橘子洲头天低云飞
到此谁问沉浮

楚天湘树
九衢野烟迷离
春雨乍来骤去
人影如在梦里
匆匆，负伞负债
湘江无语
评论如逝波更趋苍茫

岳麓山下
有材如参天大树者
绿发披散，细数蚂蚁
如空怀斑竹之上点点清泪

地坛赋

——祭史铁生


玄裳黄喙
一只八哥在草地溜达
侧伯之侧
尚有斑鸠踽踽独行
禽鸟有情，挽留日影
缓缓归去

才过小满
此间花鸟木石一心难忘
斯人憔悴
一乘轮椅顾盼日月
目送飞鸿
春愁秋恨，化为《病隙碎笔》
——唯真爱配享祭祀
唯孤独堪当牺牲

银杏在其身后
抛洒无边金箔
古都渺渺，谢幕犹如开幕

燕山饮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燕山月
是她长睫上一滴清泪么

忽闪之间
多少向往黄金台的书生游侠
都化作古北口和居庸关外的沙尘了

今夜长城下

契阔豪饮
有人频启瓶盖如轻取敌酋兜鍪
有人为美所惊

谁是她的英雄
一朝自梦外归来

飞行途中读博尔赫斯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忧伤
当他抚摸他曾经写下的文字
他知道，那些文字对他一无所知
但他听到了死者对他倾诉的声音

自然而然，我也看到了他
从一面镜子里凝视并伸手触摸我脸庞
像找寻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别人

他是否注意一位正在递送咖啡的空姐
她珍珠的耳钉闪着银灰的光泽
遥远如沧海月明
如他失明的眸子深处
记忆的闪光

宛若东方丝绸，宛若
拉丁美洲的白鹿侧着脸
从梦里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