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纳金:橄榄树

2024-11-09 14:13:44来源:四川在线编辑:裴蕾

纳金

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在忙忙碌碌,都在寻找自己。因为他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在做着他不敢做的事,在过着他想过的生活,那就是他的另一个自己。为了找到另一个自己,他只能去流浪,一程山水,一程生命。

世界那么大,而找到真正可以落脚的地方,却并不容易。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看天又看地,只为确定自己的方位,否则天上的是村落,山里的会是星座。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到不了的地方是远方,他向往比远方更远的地方。请不要徒劳地问他要到哪里去,他已经跋涉万里,他已经浑身伤痛,他已经疲倦不语,还不知道将去何方,但,他已经在路上,在布满荆棘的征程上。

路上总有风,他不怕风,粗粗壮壮的短发无惧大自然的吹风。站在风中随想,过去和未来交叉在他的身体里,他知道每一天的自己都是八面来风的感应器。心脏的指针会停摆在哪里,谁会知道呢,取决于大自然的八面威风和他自己生命力的合力,那么多的维度,那么多的矢量,他知道超级计算机也模拟不出任何个体独一无二的生命轨迹。

有时候,他准备好足够挡雨的大伞,伞脚足以撑到天涯,可是他却迟迟没有等到雨,哪怕是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呢,也未见一滴。举着大伞沉重地向前走,路过的人问他:是避雨呢,还是遮阳呢,既没有雨也没有太阳呢?他只能尴尬着苦笑,所以最怕也无风雨也无晴!转身却又自鸣得意起来:太阳每天都在,他们却见不到太阳,活见鬼?!

有时候天也会下雨,还电闪雷鸣,可他的手里却没有伞,只有光着成为落汤鸡,但他会大笑不止,因为他知道那是上天在捉弄他: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没有了记忆,那就教训你一次,长长记性!他接受,时不时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大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周全的记忆?颤抖在上天赠与的专属瀑布里,他始终相信,喜悦新生在苦痛里,风暴过后的前方一定有蓝天白云,有碧草繁花,有他渴望的食物,还有足够体面的餐具,食物本身并不重要,大同小异,以何种方式进食是个问题。

雨中和雨停,坑洼无数,分不清实际和虚拟,水和大地在雨中交流交往交融:实际的坑洼,是大地忍让了雨水,腾挪出原本属于自己的空间;虚拟的则随着泥点入侵到他的脸上、身上和心里,他却并不生气,他觉得那是雨水刻意让他借光大地的灵气。有伞没伞,无非是不同的道具;实的虚的,无非是不同结果的博弈,那么多人一起朝天涯走去,共演一出戏剧。

一路上,他有着寂寞,却很少,总有山月,总有风雨。遇见过很多人。他记得那些对他好的人,会想念他们,因为他们本可以不那样对他,和一些人甚至会有逗逗的相思,因为他们曾经一起默契着风雨,没有话语,只有眼神,却温暖,却知心。他特别感谢那些对他不好的人儿,他们的话语,他们的眼神,让他坚强,让他牢记,那些,就是风雨。有的遇见转瞬即逝,有的却永驻心底,在那里生根,发芽,出苗,成株,开花,结果,完成一次次心林的更替。他知道每一天的自己都是新的,因为遇见的不停歇,在那些生生不息里,他触及了别人的生命波,他知道别人也更新了自己。

风风雨雨,什么时候到终点,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在寻找另一个自己的路上,途中,他愈发感觉自己的独特,但又知道自己必须迈向统一。无论途径城市还是乡村,情感里,集体都远比个体更为重要,每一个人,如今都需要格外考虑自己的处境,而不是自己的命运。也许不知道如何去爱去表达,但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需要坚强地去亲近和融入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群体。只有世俗才真正大度,才会包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走了那么久,冬天就要到了,它再一次删去了所有的颜色,天地间一片空白,雪花犹犹豫豫着飘起,就连树上松鼠最细微的啮齿声也被消了音。累了,倦了,在一遍遍迷宫的回响中,他反复问自己:最远的旅行,是不是从自己的身体到自己的内心?身体已经近乎坍塌,心却还在远方。最远的旅行,是不是从一个人的内心到另一个人的内心?途径一站又一站,每一站都有上车下车的人们,欢喜上车的人们,又不得不为下车的人们送行,为他们祝福,为他们高兴,他想他们找到了他们的另一个自己,尽管他并不知道他们真实的内心。无论欢喜还是祝福,他回避说“爱”那一个字,年轻时说过,如今感觉无须表达,爱与被爱,都是世俗的觊觎。

远方到了吗?还没有,未见橄榄树的身影。

作者简介:

纳金,女,在《人民日报》《中国艺术报》《人民文学》《西藏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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