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扎根人民和大地,书写新时代气象。2025年1月17—19日,由四川日报社主办,川观新闻、成都市文联协办,川观新闻文化频道、金牛区文联、金牛区融媒体中心、金牛城投集团交子文化公司、五粮液、成都高新文创传媒有限公司、四川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承办的2023年度川观文学奖颁奖典礼在成都举行。18日上午,数十位参加活动的作家和诗人们,前往成都市金牛区工人村、成都凤栖博物馆、中海信(成都)新质产业城等地采风,近距离、多视角、沉浸式地领略根植在金牛街巷中的文化底蕴与城市气质。川观新闻人文频道特选发部分采风作品,以飨读者。
1月18日上午,作家们在金牛区工人村采风。金牛融媒体中心供图
邂逅“税牛庵”
潘 鸣
这个深冬,成都居然透着几分融融春意。去金牛宾馆参加省作协会议。吃过晚饭,踏着小径夕辉,在郁郁葱葱的园林里漫步。有蜡梅馨香袅袅,梅枝不知隐在哪一丛中;夜鸟正在归林,啁啾之声如叩弦悦耳。
不经意间,来到一处蕴含岁月沧桑的旧式民居建筑前。屋舍廊柱上悬有一匾:成都市首批历史建筑保护单位一一张大千故居。心中怦然一动,在这个宁谧的黄昏,我荣幸地邂逅20世纪最负盛名的国画大师存留成都的最后一座私宅。这座大千先生赋名为“税牛庵”的老宅,形制算不上阔绰,占地面积共计600平方米、建筑面积只有300多平方米。平房式的砖木结构建筑,由两个偏厅和一个大厅组成,一字排开。格棂门窗,青砖黛瓦,建筑手法简练。墙体、栏杆、瓦当、梁脊都只以简单线条修饰,门厅门前有一线外走廊,青砖柱子稳稳支撑屋檐,檐下可避风雨。故居正前方是一坪庭坝,因人迹罕至而青苔斑驳。拾级而上有两处半圆形露台。露台上花草灌木摇曳,与更幽深处的古木修竹交映生辉。
大千爱女张心瑞在《先父和他的庭院》一文中提道:“1943年秋,先父从敦煌返成都后,一直没有固定的住处,直到1947年,才在成都西郊金牛坝建了自己的住所,留有一亩左右的空地,种了各种花草。”
大千先生在成都置造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宅院,为何对金牛坝情有独钟?我想,除了迷恋这里得天独厚的自然生态、上佳风水、优裕便捷的生活条件,先生一定还沉湎于那些关于“金牛”的神奇而古远的传说。
金牛坝曾为古蜀地的地标。其历史之久,可追溯至秦惠王之前。唐代地理学专著《括地志》有载:“昔秦欲伐蜀,路无由入,乃刻石牛五头,置金于后,伪言此牛能屎金,以遗蜀。蜀侯贪信之,乃令五丁共引牛,堑山堙谷,致之成都。”《华阳国志·蜀志》也有类似记述:“时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举万钧”。蜀王发卒千人,使五丁力士拖牛成道,从秦国运回的石牛却不能“屎金”。蜀王自知因贪嗔被人戏弄,只好悄悄把这些石牛弃之成都西郊外。金牛坝地名由此约定俗成,并与先秦时期开通的“金牛道”交织成天然链接。显而易见,历史的传述中不乏传奇与演绎的玄虚,但其中透溢出的厚重历史文化底蕴和浪漫情调却与大千先生卓越超拔的艺术审美情趣大相契合。老先生甚至愿意相信那些神奇的传说就是史实。他曾在所作《剑阁》一画中题记:“蜀汉以前曰:石牛道。史记:秦欲伐蜀,而不知道,乃作五石牛,以金置尾下,言能粪金。蜀王之负力而贪,使五丁开道引之……”足见大千先生的艺术心性中已深深镌刻下一份“金牛”情结。
凭张大千卓尔不凡的生活意趣和富足的身家,他应该是对栖身之地颇为考究的。他离开大陆后,相继在世界多地购置花园洋房:在阿根廷有“昵燕楼”,在巴西有“八德园”,在美国有“可以居”和“环荜庵”,在中国台湾有“摩耶精舍”,无不奢美。为何当年“税牛庵”的建造,显得如此清简,犹如画师随笔而就的一牍写意?有史学者认为,这是大千先生传承川西古朴民居建筑风貌刻意为而为,清水出芙蓉,简略见隽永。我却认为,除此之外,另有缘由。先生当年从别人手中盘下一座旧院,从修缮改建、入住到最后迁离,共计不足三年时间。当时又正值时局大变革之际,匆匆时光和激荡的历史,不允许他游刃有余地精心打造自家的安乐窝。
尽管如此,大千先生对自己的金牛家院还是心存无尽爱意的。他给宅子赋名“税牛庵”,寄托了他对耕牛这类生灵的感恩和悲悯。牛的勤劳和坚韧,正是画师一生艺术生涯追求的精神品质。
在这里,张大千与徐雯波享受着甜美的新婚生活。他们在庭院里种了很多奇花异草,还养了几只白猿。蜀中名人雅士时有登门拜访,切磋书画雅事。更多的时间里,张大千还是潜心绘画。在居住的近3年时间里,他整理敦煌壁画,画巴山蜀水,创作了大量作品。这些作品所涉画科,囊括了山水、人物和花鸟,题材颇为广泛。作品形制最大的为《夏山高隐》,画幅为158×71厘米。如今,这幅珍品作为国家一级文物,收藏于故宫博物院。金牛坝一座拙朴瓦舍,托举大师达到了他人生中第二个艺术高峰。
张大千对耕牛衷心崇拜,似乎恭敬到有些拘谨的程度。他传世的画作中,关于“牛”的题材表达非常有限。也许,画师担心稍有不慎,笔墨流淌不羁,扭曲了大地上与人类休戚与共的这类伟大生灵的形象。查阅资料,能见到记载的仅有《仿韩滉牛图》《放牧图》《牛》《牧童年图》等寥寥数帧。细细品赏,每一幅皆是精心谋篇的佳作。《牧童年图》,为春节贺岁之作,很难画出新意。大千先生却巧用匠心,画作除了弘扬山水花鸟画的传统笔墨功力外,透过牧童与耕牛的随机动感捕捉与精微刻画,彰显出画师高超的造型基础和敏锐的观察能力。鲜活的田园气息扑面而来……
光阴荏苒,大千故居早已人去屋空,一代大师也驾鹤西去经年。渐渐暗下来的黄昏光晕,把“税牛庵”笼罩在一片梦境之中,让回望与追念有几分虚幻。但是,我知道,有关金牛坝的传奇仍在续写,并注入朝气蓬勃的新时代元素。如今的金牛区,经济总量已连续多年位居成都市各区(市)县第一。现代商贸业、电子信息服务业、轨道交通产业、工程技术服务业、现代医药产业和都市旅游业等如日中天。中铁二院、中电科10所、西南交大等50余家大院大所大学聚集发展。金牛古道蝶变衍生的区域,已然是成渝双城经济圈的重要枢纽。辖区内的成都站作为西南地区最大的铁路枢纽,是宝成、成渝、成昆、达成等出川干线的交汇点。
我恍惚看到,广袤的川西平原,犄角金牛正在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之境,不待扬鞭,奋蹄疾奔!
作者简介:
潘鸣,四川德阳人。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德阳市作家协会主席。近年在《散文》《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佛山文艺》《都市》《草地》《剑南文学》《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四川日报》《解放日报》《香港文汇报》等多家报刊发表散文七百余篇,近200万字。出版散文集《花间一壶茶》《故乡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