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我的春节记忆|吴兴华:巴山老家的年味

2025-01-12 17:21:44来源:人文内容共创投稿编辑:川观新闻

吴兴华

我的老家坐落在大巴山南麓一个名叫陇溪沟的地方,当冬日的寒风开始在山谷间疯狂呼啸而过的时候,村里的人们就悄然为新年的到来开始做准备了。

那时候,冬月末杀年猪的场景特别热闹。左邻右舍都会来帮忙,院子里的孩子们则兴奋地跑来跑去。大人的欢声笑语和猪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冬日的寂静。新鲜的猪肉被切成条,撒上盐巴腌制四五天,然后悬挂在火儿坑上方,借助煮饭时柏丫、木柴产生的烟雾来熏烤;用来做香肠的小块猪肉与花椒、胡椒、大蒜、盐巴以及适量的白酒搅拌均匀,灌入猪小肠后再挂到火儿坑上方熏烤。经过半个多月的熏烤,腊肉和香肠慢慢变得色泽红润,香气四溢。每一块腊肉、每一节香肠都包含着家的温馨,是年三十团圆饭桌上最诱人的美味。

还记得小时候,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我幼小的心灵就盼着过年,每天掰着手指头期待新年的到来。记忆深刻的是,从小年那天早晨起,父母就按照老家的传统习俗,井井有条地忙着过年的事务。

按照习俗,腊月二十三、二十四是过小年,我们老家必须在腊月二十三这天送灶神菩萨上天。那天早晨,母亲早早起来煮好早饭,吃过饭后,父母把锅碗瓢盆一个个搬到外面的院坝,不能搬动的东西就用报纸或者破竹席之类的东西遮盖好,防止落上灰尘。接着,父亲从屋后的竹林里砍回一根慈竹,去掉下面竹节的枝丫,保留顶部三四个竹节的枝丫做成扫帚。

打扫之前,父亲找来旧衣服旧裤子换上,头戴一顶草帽,一边清扫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我要送灶神菩萨上天,保佑全家人一年四季平平安安”这样的吉利话,把屋内墙壁上的蜘蛛网、浮尘打扫干净,往往要花费大半天时间。打扫完时,父亲全身都是脏兮兮的灰尘,只剩下两只眼睛在动。母亲则忙着用抹布擦去屋内物件上的灰尘,把搬到院坝的锅碗瓢盆、桌子、椅子擦洗干净。

送走灶神后,腊月二十四简简单单地把小年过完。那时物质不像现在这么丰富,过小年也很简单,中午和平时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煮鸡蛋,说是让我们小孩子吃了能保一年平平安安。吃过午饭,母亲泡好黄豆,父亲准备好柴火,为第二天腊月二十五做豆腐做准备。

那时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开始推磨,母亲一勺一勺地喂泡好的黄豆。等我天亮起床时,父母已经推完黄豆,磨出了一大桶白色的豆浆,父亲正一瓢一瓢地把豆浆往摇架里倒。母亲握住摇架的两只角不停地摇,豆渣在纱布里左右翻滚,乳白色的豆浆透过纱布流到下面的木桶里。豆渣被母亲做成豆粑或者用来喂猪。此时,木桶里的豆浆已被父亲倒入铁锅,用大火烧开,母亲把磨好的石膏水分几次点入锅内,渐渐的锅内散发出豆腐的香味,里面的豆浆变成一团团白白的嫩豆腐。

那时,母亲知道我和妹妹、弟弟嘴馋,就给我们每人舀一碗嫩豆腐,再舀上胡豆酱,我们吃得有滋有味。而母亲把洗干净的豆腐箱放在一个木盆上,用过滤豆渣洗净的纱布垫在豆腐箱内,然后把锅内的嫩豆腐舀进豆腐箱,用箱盖压在隔着纱布的嫩豆腐上,随即搬来一块石头压在箱盖上。顿时,嫩豆腐受压力挤压排出水分,大约一小时后,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就出箱了。接着,母亲顺着纹路切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一些留着过年用,一些切成小块做红豆腐。

到了腊月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天,父亲上山砍柴,通常砍的是青杠树。青杠树虽然看起来湿润,但燃点很高,烧火没有烟雾,炖出的肉格外香。记得十岁那年,我跟着父亲到寨子堡山上砍柴,路上父亲再三叮嘱我只是去玩,可回来的时候,我却扛着一根拳头粗的青杠树,还得到了母亲的夸奖,说我“长大了,能为父母分忧了”。

好不容易熬过腊月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大年三十最让我兴奋。按照惯例,腊月三十上午杀公鸡是父亲的活,母亲忙着煮团圆饭。那时过年没有电视可看,小孩子的游玩活动就是踢毽子。往往每年杀鸡的时候,只要看到父亲把公鸡捉在手里,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父亲的身后。一旦父亲在地坝边把公鸡杀了,马上扯下鸡毛,分给男娃女娃一人一份,做成毽子,正月初一和小伙伴们一起比赛……

大年三十晚上,家里烧着青杠树柴火,一家人围在土火坑边烤火,爷爷奶奶和父母一边聊天,一边吃着瓜子,等待迎接新的一年。我们小孩子也没闲着,跑来跑去,一会儿依偎在爷爷奶奶怀里,一会儿站在父母身旁,等待晚上十二点长辈们发压岁钱——那可是我们小孩子从年初盼了一年唯一的一元压岁红包啊,所以要熬到新年到来,然后欢欢喜喜地领了红包才上床睡觉。

大年初一,大人们早早起床,给我和妹妹穿上新衣,煮好汤圆,吃了后走爷爷奶奶家里去。拜年的人穿梭在山间小道上,大人们的问候声、祝福声在山野间回荡。我和那些孩子们一样兜里揣着糖果和零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如今,岁月流转,家乡的年味或许在形式上有了一些改变,但那份深深的眷恋和浓浓的亲情,依旧没变。儿时的年味,永远珍藏在我的心底,成为了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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