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海
金沙遗址
一只鸟在青铜器上飞翔
泥沙埋过的翅膀
贯通东西南北,在时光空白处
感知尘世
鸟兽踪迹,缓缓舒展
僵硬的表情,或山呼海啸
或成为标本
都很重要
暂时忘却的“沧海桑田”
让一株株神话生长
我抓一把遗址的泥沙在手心
几个世纪都没有漏完
此刻,喧嚣震慑我的内心
隐匿或释放
那些悬而未决的未知
仍在桀骜不驯
或许,我心跳的节奏有平仄
甚至像巨大的惊叹号
站直了腰身
在历史的回响中,静默成诗
三星堆遗址
面具在泥土中呼吸
每一道纹路都是未解的语言
金杖仍在沉睡
等待一只穿越时空的手
泥土深处,面具睁开双眼
看见沉默的工匠
在金箔折射的反光中
清扫时间的灰烬
我站在遗址门前
与三千年古老的灵魂对视
那些未解之谜
在青铜的锈迹上沉默
而沉默,是最深刻的对话
当夕阳掠过历史的裂缝
面具的光芒,正缓缓流向
未知的尽头
宝墩遗址
在新津,成片的稻田
沟渠,茅屋,统统被阳光镂刻
羊咩,犬吠
铺陈在象牙骨片上
踏入古蜀的泥土,周围充斥着
夯土、筑墙,劳作的声音
却没有一人,回过头
注意我的到来
这些天,我时常梦见
岷江缺堤。我手持一枚象牙权杖
涉过洪水,被淋湿的色彩
挂在蓝天白云
飞翔的鹧鸪,在雨中失眠
史料像雕琢精美的象牙饰品
在4000多年前宝墩古城的街衢上
挥着一道马鞭
穿越时空,万花筒般的宝墩
瞬间支离破碎,剩下一柄石斧
从我梦中呼啸而过
又以稻粟抽浆的声音
响彻大地
汉阳水码头遗址
木船在码头系上缆绳
夕阳在浪花间隙,落入平静
曾经的一桨一橹
将忆村尘封在夜色里
缆绳伸个懒腰,低语方言
点燃两岸零星的灯火
摇曳的木船撑起思念
从夜色出发,声声呼唤
江风撩起兜满风的帆影
朝着炊烟袅袅的方向,缓缓落下
月光,静静地洒在披水板上
泛着疲惫的笑意
水鸟驮着大山的倒影
生锈的锚,搁浅在纤夫的额头
滚动的汗珠,至今
还能听到砸在漩涡里的回声
罗家坝遗址
埋在大巴山深处的陶罐
盛满渠江的水声
一阵风吹来
裹挟着盐的气息
我触摸这些破碎的陶片
如同摸着父亲的骨骼
我与他对视
眼眸里饱含着笑意
一些青铜仍在我脚下悄然蔓延
月光缓缓而来
举起泥土与石头的重量
唤醒一群工匠从大巴山走来
他们的背景在月光下摇曳
而我,站在历史的边缘
听见时间在陶片中低语
仿佛父亲的呼吸,近在咫尺
马尔康孔龙村遗址
你虽叫孔龙村
却没有孔龙的足迹
我看见一地的陶器、石器、骨器、玉器
在村子里沉默不语
你看,陶窑、灶台与灰坑
火焰早已熄灭
泥土里却还散发着余温
仿佛在等待谁的归来
或许,孔龙都飞走了
兽群被袓先们吃光
剩下一地的骨头
垒在土层里,等着我们去辨认
我分不清哪些骨头
曾是什么动物
只看见自己
不过是另一层泥土里
等待发掘的另一些骨骼
蓬溪藏兵崖遗址
石头也有自己的个性
像当年藏住的百万雄兵
而今,村民们把这些石头垒起
铸成一座山的伟岸
九十多年前的那场春雨
至今还在纷纷扬扬
化作一道彩虹,向世人作出
最绚烂的表达
那些隐于石头缝隙的血迹
似一簇簇不灭的火焰
穿过历史风云,肃立在时光
最炽热的枝头
崖间藏住了躯体,却藏不住向往
火星飞溅,火种延续
我将敬仰倾注山峦,与天地
浑然一体
旷继勋牛角沟起义遗址
脚印的深浅,托起岁月的惊叹
让天上的云彩,起伏山河
沧桑与悲壮。在蓬溪牛角沟
还原了它应有的原型
从一个脚印到另一个脚印
镌刻在这里。他们烙下的血痕
与我的足谤迹交织
我就被教化、被征服
多走几步,敬畏便从心底涌出
多看几眼,血性便悄然凝聚
如一首诗歌
从内心出发,又回到内心
你看,那曾经的硝烟
战车、马阵,奔走的脚步
把朝露、流水,鸟鸣与花蕾打造
一个时代的景致
抚摸这里的一草一木
仿佛触摸到了他们的心跳
细读他们的遗言,每一个字
都如钉子,深深嵌入我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