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驹

峨眉
 
石阶篆着青筋的脉象  
青石板吞下最后一声喘息
云雾正在拆解自己的锁  
 
山折叠自己  
让路给仰望它的人  
转弯处，天空突然掏出镜子  
 
半山腰的那树桃花  
咳出血色时  
整个春天正在山顶  
解冻  
 
堰
 
都江堰的水，只养漩涡，不养船  
浪花举起雪山的倒影
又碎成千万匹野马  
 
我掬起一捧  
分不清是岷江的月光  
还是唐古拉的盐
 
亘古的堤岸
将时间切成两半  
上游是雪，下游是人间  
 
青城
 
云雾在峰顶结印
整座山便成了
一尊倒插的香炉
 
松针簌簌，替风诵经
钟声响了八百年
依旧不识半篇经文
 
匠人补漆时，木胎
露出人间的偈语
风翻动经卷
字迹隐入尘烟
 
合掌的刹那
有香灰悬而未决
所有跪拜者
都成了自己的替身
 
青烟绕梁三日
泥胎低眉垂首时
方知众生才是真身
 
剑门  
 
风在栈道磨剑
深渊便有了
金属的回声
崖柏把云雾
拧成上吊的绳
 
古谣卡在石缝里蚀透成盐
“昭化近，成都远......”
背二哥的脊梁上
晾着半卷未蒸发的天
扁担压弯第九十九道月光
草鞋量尽三千里风霜
有人用咳嗽补全李白的诗眼
 
所有向外的路都朝内生长
岩层间剥落的星辰
在背篼里发酵成盘缠
 
绝壁转身时
露出玄铁的剖面
每个脚印都是胎记
烙在蜀道的脊椎上
 
锦里
 
门环蚀锈了黄昏
巷子遥指星辰
青石缝漏出三国梆子声
茶水在盖碗里凉了三百年
霓虹只需半盏就煮沸了长夜
 
竹椅蚀刻着方言
藤蔓在皱纹里练习变脸
红灯笼的明灭间
雨巷已走过唐宋元明清许多年
 
我们不过是花椒与辣椒
在沸腾的汤汁中，交换着
前世与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