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维涌
亭影倒映在澄澈的水面,微风拂过,簇起层层细浪,鲁公亭静静地安卧江畔,惬意地享受着嘉陵江温柔的抚摸,在潺潺水声的呢喃里,娓娓诉说着颜鲁公的故事。
一湾悠悠江水,一座古朴小亭,承载着千年的思念,纪念着一位千古流芳的人——颜鲁公。颜鲁公何许人也?中国书法史上“楷书四大家”之一,“颜筋柳骨”中颜真卿是也。唐代宗时期,颜真卿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封鲁郡公,世人尊称“颜鲁公”。
亭前矗立着一块石碑,被香火熏出了历史的印记,仔细辨认碑上黑黝黝的文字,才知晓鲁公亭建于一九八七年。与近在咫尺,飞架东西的嘉陵江大桥相比,鲁公亭没有恢弘的气势,显得低矮甚至于寒酸。然而,它守护的颜真卿墨宝真迹三十九字,一字抵万金,堪称价值连城的瑰宝。
从今人的视角回溯,依据历史的记载,颜真卿在四川的足迹,仿佛冥冥之中,完整地被仪陇这片红土地珍藏。1200年前,鲁公游览的新政县,隶属阆州,县治设新政;鲁公为官的蓬州,管辖仪陇,州治设大寅。时光流转,沧海桑田,蓬州以及新政县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昔日的县治新政,如今成为了仪陇的县城;曾经的州治大寅,变成了仪陇的一个偏远乡镇。
遥想鲁公当年,泛舟嘉陵江,畅游离堆山,即便身处贬谪的困境,那笼罩心头的阴霾,却如过往云烟般消散。是夜,他心潮澎湃,文思泉涌,妙笔生情:阆州之东百馀里,有县曰新政。新政之南数千步,有山曰离堆。斗入嘉陵江,直上数百尺……从繁华之都到蛮荒之地,从刑部侍郎贬蓬州长史,目睹群山壁立,逶迤连绵,水路已至尽头,即将翻山越岭,想必鲁公也曾行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颜鲁公写下传世名篇《鲜于氏离堆记》,让原本籍籍无名的新政声名远扬,其摩崖石刻更是走进了书法教科书。在百度百科中搜词条离堆,首先弹出的便是新政嘉陵江离堆,并且解释说离堆一般指新政嘉陵江离堆。常言道“离堆山名西川多”,新政离堆为何能够位居四川内河四大离堆之首呢?概因《鲜于氏离堆记》的深远影响吧。倘若没有大书家颜真卿,新政乃至新政离堆又怎能广为人知呢?毋庸置疑,颜真卿是仪陇当之无愧的金牌旅游宣传大使。
伫立鲁公亭前,晨风轻拂脸颊,思绪随之翩然。身旁的桂花井周围,提水的、挑水的、背水的、拉水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仪陇方言“喝墨水”浮现我的脑海。在仪陇,形容文化水平不高的,谓之没喝过几滴墨水;形容文化水平高的,谓之喝了满肚子墨水;形容有出国留学经历的,谓之喝过洋墨水。在仪陇人观念里,墨水就是文化知识的象征。“书圣”王羲之洗笔染黑一池清水,“亚圣”颜真卿“喝过”岂止“十八缸墨水”呢!
桂花井旁,并无桂花树的踪影,井的外观也颇为独特,几乎找不到日常水井的模样。用塑料管直接插入六个泉眼,泉水喷涌而出,常年不竭,形同家中自来水没有安装水龙头。取水的人说,这是鲁公显灵,给仪陇人民馈赠健康与智慧。泉水清澈甘冽,烧开之后少有沉淀,煮饭香气四溢,泡茶神清气爽。当地民众认为颜真卿是“文曲星”下凡,是扎根仪陇的文化传播使者,常饮桂花井水,定能吸收鲁公的灵气。因此,每年高考前夕,桂花井排队取水的场景,便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唯有优秀文化,得以薪火相传。据说颜鲁公当年夜宿的鲜于氏旧居,后来办成了离堆书院,如今的离堆小学,正好坐落于此。墨香与书香交织,远远胜过桂花香的馥郁。仪陇,宛若那滔滔嘉陵江,不舍昼夜地将墨香和书香传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