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杰

2025年1月，作家张楚的长篇小说《云落》先后被评为中国小说学会2024年度中国好小说、亚洲周刊2024年十大小说。这部被誉为“中国县城版《清明上河图》”小说出版后，好评如潮。《收获》主编程永新认为：“凭借县城生活的体验，张楚在《云落》中刻画了一个中国县城的典型。”评论家黄德海认为：“《云落》就是生活本身，你会喜欢这里面每一个细节，有草木，有鸟虫，每个人都有丰富的声音和性格。”而我认为，《云落》在情节叙事中设置了重重悬念，在推动故事情节不断延长的同时细致刻画了人物性格，给人以无穷回味的遐想和思考。

在小说中，张楚塑造的女主人公万樱是生活在云落这个小县城的一名相貌普通、为生活四处操劳的中年妇女。她既是保姆，又是旅馆的服务员，既是按摩店的按摩师，又是窗帘店的工作人员。就是这个小人物，却有着浓厚的情感，并将众多人物一环扣一环联系在了一起。在这种情感的设置上，张楚从3个维度进行了悬念的设置。

一是夫妻生活的悬念设置。

万樱的丈夫华万春，多年前因车祸而成为植物人。小说一开始就表现出万樱对华万春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给他擦拭身体、更换尿不湿，“将被角掖好，把头发捋好。”给人的印象是，这是一个照顾家庭、对丈夫不离不弃的女人。但随着情节的演绎，万樱与常云泽交好，让读者大跌眼镜：这是怎么了？是生活的无奈还是被胁迫的？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张楚设置了一个悬念。

在与常云泽的交往中，万樱是一个可怜、胆小的女人，她害怕别人知道她与常云泽的事情，但她又忍不住，同这个“暗夜盗贼般潜入”“黎明如盗贼般潜逃”的小男人交往多年，最终竟怀了孕。

就在怀孕事情暴露，被迫向婆婆撒谎是“华万春的孩子”时，华万春竟醒了。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对万樱照顾自己多年的感谢，而是要继续履行2010年车祸前因自己出轨签订的《离婚协议》。这让人不禁疑惑：华万春与万樱离婚的真实原因，是华万春对万樱照顾自己多年的成全，还是对当年出轨的愧疚，抑或是对万樱与常云泽私下交往的愤懑？不得而知。但华万春离婚情节的设置，是对万樱与常云泽情感交流具有一定程度合理性的阐释，也是对婚姻家庭无奈生活的展现。

二是恋情交往的悬念设置。

常云泽与万樱的故事，类似杨过与小龙女的翻版。谁也没想到，这个26岁、从小喊着万樱“姑姑”的男人，会喜欢大自己10多岁的万樱并发生了恋情。一切发展得都那么顺利，从小时候的撒娇耍赖到成年后的斗嘴嬉戏，从送礼物到一起喝酒，从第一次酒后乱性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常云泽喜欢万樱身上“过期牛奶那种有些微甘又有些酸腐的味道”。这是俄狄浦斯情结。

这种情感的悬念出现在：万樱怀孕后急于告诉常云泽，却不料常云泽向万樱突然宣告要与霍起芳结婚，因为霍起芳怀了自己的孩子。常云泽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万樱：‘你是不是该好好庆贺庆贺我？你是不是心里比我还欢喜？是不是？’”这里，张楚没有再让万樱发声，而以常云泽的言语让情节发生转折，为后文常云泽的悲剧性做好铺垫。

但常云泽的意味深长，却让人感慨俄狄浦斯情结发生后的可行性、合理性和长久性。一方面是突破道德底线的恋情，看似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一方面又是对这种情感的颠覆和质疑：万樱和常云泽的情感到底是力比多的竭力释放，还是情感在现实生活面前的软弱无力？如果常云泽知道万樱怀了自己的孩子会怎么样？他会放下和霍起芳的婚姻而面临重重压力娶离了婚后的万樱吗？当然，没有如果。

三是暗中爱恋的悬念设置。

在整个文本中，罗小军同万樱的关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万樱是罗小军的小学同学，小时候，“她又矮又胖，手还是鸭蹼手，难免被男孩们当小丑耍。可她跑得比鬼还快。”她身上有种“酸甜的、类似煮山楂的味道”。就是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始终摇晃不定。

罗小军盘下郝医生的按摩店，让万樱当法定代表人，每月给她3000元钱；万樱与华万春离婚后，罗小军即使在自己濒临破产的时候，也将按摩店续租了5年，让怀孕6个月的万樱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家；他虽然对万樱没有明显的情感表现，但万樱有时让他“有种想抱揽入怀的冲动”，甚至躺在未婚妻常云霓身旁但梦见的却是万樱。

这一系列表现，似乎都在证明罗小军对万樱的暗恋。但是，在小说35章却交代了20年前的一个故事。那时候的罗小军在锦州当兵，曾有个女孩每隔七八天给他写一封信，“这些信从来没有署名，也没有邮寄地址。”“他从来没有给她回过信，他隐隐约约猜到是谁写的。”他把这些信全部保存了下来，直到小说最后，他将这些信让万樱保管。“信封上的字那么熟悉，虽歪歪斜斜却无比端庄，她恍惚着抽出张泛黄的信纸，哆嗦着铺展开。”不明而言，那个当年暗恋罗小军的女孩，就是万樱。

一般来说，小说有两种悬念：一种是作者有意向读者隐瞒信息，另一种是涉及的事件是未知的，因为它们还没有发生或尚未被发现。很明显，《云落》中的悬念设置是第一种，让人在故事的跌宕起伏中产生念想。

林纾在《春觉斋论文》中说：“为文不知用旋绕之笔，则文势不曲。”袁枚在《随园诗话》中也说：“文似看山不喜平。”《云落》除了在万樱身上引发的情感设置悬念外，还在商场、生活中设置了诸多悬念：万永胜的破产是“老鼠装死”还是“金蝉脱壳”、王毅文跑路前为什么要与罗小军签约开发房地产、万永胜破产前为什么要向罗小军借款500万元、徐天青为什么不与养父常献凯相认、常云泽为什么将徐天青推下海又救他、蒋明芳为什么突然要到日本……这一系列的疑问，既用曲折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又耐人寻味、意味深长，引发读者丰富的想象。

（《云落》，张楚著，十月文艺出版社，2024年6月）

吴杰，硕士，高级经济师，中国写作学会、中国小说学会、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四川省小小说学会会员。现任资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资阳市作家协会党支部副书记、资阳市文联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