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肖姗姗 图/文
3月22日下午,由川观新闻、封面新闻、上行文化主办的阿来“唐宋诗中的巴蜀与成都”系列讲座,迎来了“陆游蜀中诗讲”的第十二讲。在本次讲座中,著名作家阿来以陆游离任乐山代理知州时所作诗句“淡烟疏雨平羌路”为引,从地理考据、历史典故与情感世界三个维度,带领听众走进陆游笔下的蜀地风物与宦途浮沉。
阿来
平羌路上的复杂心境
陆游在1173年春天,结束乐山代理知州的任职,返回蜀州任通判。当时的天气乍暖还寒,他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复杂。从“代理市长”又回到原来的职位,看似“打回原形”,但他并未直接抱怨。
“初挈囊衣宿水村”,阿来解释,陆游离开乐山时,只简单带了些衣物,在水边村落投宿。“囊衣”这一说法源自《汉书》,体现陆游的清廉。“萧然一扫旧巢痕”则表明他离开时的干净利落,暗示其为官清廉。
“本来信手忘工拙,却为无心少怨恩”,阿来谈到,陆游虽不知自己工作是否做好,但面对职位变动,只能保持“平常心”。其实陆游在乐山任职的九个月里,做了不少实事,像修桥、筑堤、阅兵,还深入研究当地文化。只是上级任命难违,他也不敢过多抱怨。
“自笑远游谙马上,已营小筑老云根”,陆游从老家绍兴来到四川,辗转多地任职,豪情壮志逐渐消磨。他打算在蜀州安度余生,“云根”指低山处起雾的地方,蜀州大邑靠近西岭雪山,是他理想的安家之处。
而“淡烟疏雨平羌路,便恐从今入梦魂”,阿来表示,陆游因酒后批评时政,被人上报,仕途受阻,“放翁”的自号也由此而来。平羌之路的如烟细雨,恰似他此刻的心情,未来这段经历恐怕只能在梦中回味,收复失地的壮志也难以实现。
玻璃江上的离情别绪
离开平羌继续前行,陆游在玻璃江乘船。阿来介绍,玻璃江是岷江流经眉州的一段,江水清澈如玻璃。“玻璃江水千尺深,不如江上离人心”,以江水之深衬托离人愁绪更深。
“君行未过青衣县,妾心先到峨嵋阴”,阿来解释,陆游借女子口吻,表达自己的情感。青衣县即今天的青神县,因古蜀国帝王蚕丛常穿青衣教民蚕桑,后人立祠纪念,其灵位称青衣神,后简称青神。“阴”在地理上指山北水南,这里指峨眉山的北边。
“金樽共酹不知晓,月落烟渚天横参”描绘了陆游在船上饮酒,直到月落星沉的场景。“参”指参宿,是二十八宿之一,参宿升起,意味着夜已深。“车轮无角那得住,马蹄不方何处寻”,阿来解读,这是陆游感慨时间流逝,自己建功立业的梦想破灭,仕途不顺。
“空凭尺素寄幽恨,纵有绿绮谁知音”,“尺素”是指书信,“绿绮”是名贵的琴。陆游空有才华,却无人赏识,就像有琴却无知音。他一生认为自己有杰出的军事才能,却因皇帝不想打仗而无用武之地。
讲座现场
诗友唱和中的人生劝勉
南宋诗人范成大看到陆游写的玻璃江后,也作了一首诗《玻璃江一首戏效陆务观作》。阿来介绍,范成大官职比陆游大,来四川任成都知府,相当于“省长”兼“军区司令”。
“玻璃江头春渌深,别时沄沄流到今”,描绘了玻璃江的深邃和水流的绵延。“祗言日远易排遣,不道相思翻苦心”,范成大理解陆游的心情,劝他看开些,时间能淡化忧愁。“乌头可白我可去,菖花易青君易寻”,意思是时光流逝,官职、得失都会改变,要接受现实。“人生若未免离别,不如碌碌无知音”,表达了人生难免有离别和得失,心境平和才是重要的。
阿来提到,范成大应和此诗时,还未到成都任职。陆游可能将诗寄给范成大,希望他帮忙美言。但范成大知道陆游在中央的评价,只能劝他安于现状。
平羌地理背后的历史变迁
阿来还为听众讲述了平羌的地理和历史。北周保定元年,在乐山峨眉一带设立平羌县,因平羌水得名。平羌水有时指青衣江,有时指岷江的一段。古蜀国时,这里是羌系民族聚居地,后来司马错伐蜀,汉文化开始扩张。为平定羌族,设立平羌县,以记战功。
隋朝时,平羌县改为峨眉县,唐代属嘉州,北宋又改叫龙游县。而青衣江因流域内有青衣羌国而得名。青衣羌国在今天雅安芦山、天全、宝兴一带,那里的羌人掌握了先进的纺织和染色技术,他们穿青衣,建立了小国。青衣江与青神县的“青衣”来源不同,青神县是因蚕丛穿青衣教民蚕桑而得名。
诗词背后的历史与风度
阿来总结,陆游这次平羌之行,表面是普通旅程,实则饱含复杂情感。他借景抒情,通过写江、写山,展现内心失落。在仕途不顺、报国无门的双重打击下,陆游仍保持士大夫的风度,发乎情止乎理。
阿来强调,中国古典诗歌有着现实主义传统,像陆游这些写风景、写生活的诗,都可“以诗证史”。它们补充了官方历史中缺失的细节,让历史有了血肉和情感。陆游虽仕途坎坷,但善于调试心态,活到82岁,未来从他的作品中或许能探寻到更多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