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半路

初夏的风掠过窗棂，裹挟着蓝花楹和薄荷的清香。女儿带着尴尬的笑容冲进卧室：“爸爸，‘小爱同学’掉洗衣机里了！”我一怔，才明白她说的是那部形影不离的手机。

我走进卫生间查看，方知手机滑进内筒与外壳间的空隙了。那儿深且狭窄，宛如一个“深渊”。当她解释为何发生这件“神奇”事情的原因时，我打断她的话，冷静地下结论：“等维修师傅来取吧。”就自顾自转身离开。“妈妈在加班，找你来帮忙，你却只知道找人！”女儿委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除了找维修师傅，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我并非一个点子多、动手能力强的家庭男主人。家中的杂活——无论是组装网购的衣柜，还是拼装散落的书架——向来由妻子与女儿合作完成，我总在一旁观望。机械厂多年的劳作经历，已经消磨了我对金属与器械的热情。那些躺在储藏室角落的扳手、钳子、螺丝刀等工具，都是父亲的旧物。因为我的冷落，锈迹斑斑，结满蛛网，早已不能使用。

即使如此，我不能置之不理。女儿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休息，需要依赖手机放松心情，打游戏，和朋友谈心……我点开AI，询问有没有办法解决此类问题。不知是我描述得不够精确，还是AI储备的生活小技能有限，它给出的答案和我对女儿的建议如出一辙：找维修师傅处理！然而，谁会在周末的夜晚，拎着工具箱上门服务呢？

此时，女儿的脚步声急促，抱怨声不断传来。无形的压迫感驱使我回到卫生间。洗衣机已被挪离了原位。因为情绪激动，她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由于用力移动洗衣机，她的手指上留下红色的压痕。她时而和“小爱同学”对话，确定手机的大致位置；时而蹲在地上，用平板电脑与售后客服交流。嘴里嘀咕着：“要是爷爷在，肯定三两下就解决了！”见此情形，我后悔之前的冷漠态度伤害了她，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取出手机的第一步是拆开洗衣机外壳。至于要全部拆开还是部分拆卸，在轻叩外壳判断结构后，她决定从洗衣机上半部分开始。可固定外壳的是十字螺丝，储藏室却只有一把磨损的一字螺丝刀，连尺寸都不匹配。女儿眼眶发红，鼻尖微微抽动。我记起上次组装衣柜时，商家附赠的简易十字螺丝刀还搁在窗台上，赶忙冲过去找——果然，那个红色塑料柄的小工具正安静地躺在积灰的窗沿。“用这个试试！”女儿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睛却倏地亮了起来。螺丝刀完美契合，固定螺丝应声而落。我们扶着洗衣机缓缓前倾，让手机滑向底部边缘。谁知洗衣机突然传来哗啦的水流声！

新的状况让我们紧张，手机究竟进水没有？或是之前没有接触水，一倾斜进了水？我匆忙断开电，拔掉进水管。“小爱同学，打开灯！”“好的，已打开。”她仿佛在悬崖边呼唤跌落的伙伴。手机发出微弱的亮光，显示功能正常。我们的拯救行动必须加快进度了！

我托起松动的外壳圈。女儿用清理鱼缸的长柄镊子去夹手机，好几个来回都没成功，不顾手酸坚持着。“让我来，我的手长！”女儿这才递过镊子。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手机可不像鱼缸里轻飘飘的水草那样听话。我已经考虑拆除整个机壳。不动手，不知道想象是问题的放大镜；不行动，体会不到“曲径通幽”的妙处。只一个回合，镊尖卡进手机保护套边缘的凹槽，像钓鱼高手一下就勾住了鱼儿的嘴唇。我小心翼翼移动手机，使其一面紧贴内壁慢慢上移，挪到合适位置，一把牢牢抓住“小爱同学”。

“小爱同学”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信任的眼神全然不把这次危局当回事！女儿开心地说：“你知道吗？爸爸，我一直相信你会像爷爷一样手巧！”原来，她对我的期望那么高呀！她的爷爷从事行政工作，却擅长家里的水电气维修和保养，从不轻易假手他人。不知在城市另一端安度晚年的他，耳朵是否发烫，感受到孙女的牵挂。擦着额头的汗，我暗自庆幸。还好及时出手，挽回了作为父亲的颜面，不然说不准，她会折腾到什么时候。

“小爱同学，播放音乐！”我大声呼喊，她不理睬。女儿扑哧一笑：“我设置了权限，她不会听你的！”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

室内灯光通明，窗外花影轻摇。我们默契配合着拧紧螺丝，清扫地面，将洗衣机搬回原位，最后接上进水管。几平方米的空间里，回荡着我们仨的欢声笑语。我握着那把银亮的小螺丝刀，在掌心摩挲了好几遍，然后端端正正地放进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