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张斌
公元765年杜甫离开成都,成为他晚年生活和诗歌创作的重要转折点。关于杜甫离蜀原因,至今说法不一。5月1日上午,复旦大学文科教授陈尚君做客浣花溪畔杜甫草堂,以“从安逸到流浪:杜甫离开成都的真相”为题,与游客听众分享自己的解读。
陈尚君讲座情景。
离蜀主因:为郎赴京而非严武去世
传统观点认为,杜甫离开成都因严武之死导致庇护缺失。陈尚君表示,细究杜集,此说存在三大矛盾:其一,严武四月末卒时,杜甫已行至渝州,集中竟无临终探视之作;其二,《去蜀》诗中“转作潇湘游”的决绝态度,与后续漂泊轨迹存在明显时间断裂;其三,大量三峡诗中“为郎”意象与传统解释的幕府身份存在根本冲突。
陈尚君以永泰元年秋杜甫所作的《客堂》一诗,作为破解谜题的核心文本。诗中的“台郎选才俊”,与同期的“赤管随王命,银章付老翁”“中年召贾生”等句,形成互文,明确表明其赴京为郎的志向。后来严武奏请朝廷,授杜甫检校工部员外郎。
陈尚君特别强调,该职务并非虚衔,而是需实际到任的官职。杜甫需限时赴京完成正式任命,否则将错失重返朝堂的良机。这一制度背景解释了杜甫为何在严武生前便启程东下,而非等待严武去世后的局势变化。
通过杜诗细读,陈尚君还从杜甫诗中所述的服饰制度、行役时间等角度佐证,说明杜甫离开蜀中并非严武去世,失去依靠。如,杜甫夔州诗中反复出现的“朱绂”“银章”,与《唐六典》记载的六品郎官章服制度完全吻合,此非幕府参军所能僭越。再比如,杜甫《客堂》诗中“漠漠春辞木”与他在忠州写下的“淹泊仍愁虎”形成时间锚点,证明四月严武卒时,杜甫早已在出峡途中,彻底推翻“仓皇奔逃”说。
此外,陈尚君还提及,如若杜甫为避蜀乱,理当选择相对安稳的梓阆地区,而非三峡险途,如此看来,唯有朝廷征召方合逻辑。
观众聆听讲座情景。
行程与病情:离蜀后的意外滞留
杜甫原计划沿江东下,经江陵北上入京,路线与他想象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一致。然而行至云安(今重庆云阳)时,被迫滞留养病。
与蜀中那段安逸的时光相比,陈尚君将杜甫滞留三峡一带的日子称为“生命中的至暗时刻”。其《客堂》诗中“栖泊云安县,消中内相毒”“旧疾甘载来,衰年得无足”等句,直接反映了他因疾病滞留的困境,导致他一生最终未能如期赴京,转而漂泊荆湘的人生后续。
陈尚君介绍,《客堂》一诗写成,距离杜甫获得郎官之任命,大约一年时间,诗中反复叙述的去留不决的犹豫困惑,应该是就职时限已到的缘故。重病而有生命之虞时,他对放弃一生追求的为国效力的机会深感可惜,但人生有时无法作出别的选择。“我们可以理解杜甫的痛苦,这一段至暗时刻,他的胸中激荡着高亢的家国情怀,也不能不面对艰窘的眼前困难。选择很痛苦,最后理智战胜了激情,他选择在峡中继续居住。”
陈尚君表示,即使在艰难选择之际,杜甫也没有停止对诗歌艺术的不懈追求。他一生有两个创作高峰,一个在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一个则是大历二年(公元767年),后者正是他居住夔州之时,他写下诸如《登高》《秋兴八首》等千古佳作。“在这样的一个艰困的环境之中,杜甫始终在不断前进,不断变化,不断探索,不断努力。”
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