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张开的翅膀——谈龚学敏诗歌美学的三个维度|西岭雪·品读

2025-05-27 12:23:02来源:四川在线编辑:黄勇

张万林

“诗到语言为止。”这是当代诗人韩东为反对朦胧诗歌提出的一个理论,强调了诗歌创作中语言本身的重要性。诚然,诗是语言的艺术,每一个为诗之人,都走在诗歌语言的道路上,为吟一诗而费尽心思。而当下,对诗歌语言专注的诗人大有人在,如藏棣的陌生化处理,马嘶的瘦身主义等,龚学敏是他们中最为显著的前行者。

龚学敏诗歌近来成为一种新的诗歌美学现象。他沿着诗歌不确定的轨迹,曲线起伏,灵活机动,张开语言的翅膀,在助推和滑翔充分后,增强其突防和远飞能力,探寻诗歌的最大可能性,得到越来越多的注目。

纵观龚学敏诗歌,有3个美学维度值得探讨:突防、嫁接、裂变。

突防:摆脱诗歌的惯性写作

朦胧诗派兴起后,中国新诗迎来新的诗歌浪潮。朦胧诗派获得广泛认同,成为一种新的传统叙事。作为在那个时代走入诗人行列的龚学敏,自然也有这种新传统。他的《长征》《钢的城》《紫禁城》,便是这个时代诗歌的典型例证。

但在韩东站出来说出“诗到语言为止”时,所有有觉悟的诗人都被引起警觉,在时代症候特征与诗人独立精神之间,有了自觉的选择。龚学敏选择了突围,在得心应手的诗歌天地里,背叛了自己。

“所有至纯的水/都朝着纯洁的方向/草一样发芽/蓝色中的蓝/如同冬天恋爱的鱼/从一首藏歌孤独的身旁滑过……”(《九寨蓝》)这首诗歌,是龚学敏对新传统的告别。诗歌不再是线性向前,而是变换了轨迹,客观物象与艺术形象之间有了跳脱,但又没完全超脱于无形。

诗歌小巧灵动,优美新鲜,在水与草之间,在鱼与藏歌之间找到滑翔的诗意。在宏大叙事与历史负重外,有了内心的透视与写照,有了对自然的合于性灵的吟唱。

龚学敏有了新归来者诗人的风采,重新站到聚光灯下,让人们看到了诗人新的面孔。在“诗言志,歌永言”的传统诗艺下,他滑过“言志”,在“永言”中寻得新的诗歌路径。

嫁接:诗歌中的米丘林学说

要挣脱原有的羁绊,与新传统诗歌作别,勇气是一个方面,惯性才是始然。在与惯性的争斗中,非惯性要占据上锋,须有猛药下,才能治重疴。龚学敏找到了嫁接术,也许米丘林学说给了他启发。他敢于在不同物象间,搞诗歌嫁接,让没有关联的两个陌生物象,在他的诗艺调节下,被有机嫁接到位,生出了新的诗歌枝丫。

“隐士把自己磨成雪片状的/刀刃//与闹市厮杀”(《隐士》),他让诗歌语言在天空里自由飞翔,让彼此陌生的面孔有了新鲜的对话。苹果与梨树嫁接,得到一个有着两种香味的新物种,我们不妨把这个新物种叫苹果梨。“纸张的粮食再生/轻型,铜版,冒充毛边/字酿的酒在互联网的云端大醉”(《书蠹》)。

自诗集《九寨蓝》出版后,龚学敏的诗歌转向特别明显,速度也特别快,都来不及给他的新诗歌命名,他又向新方向进发了。这位诗坛的米丘林,有时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诗人,不是生物学家。他大胆到无节制的地步,竟然不顾及物象间有无必然的特性与关联,只要自己喜好,就把它们拉到一起。《纸葵》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嫁接出来的,很多诗人惊呼,这个诗集很烧脑。阅读者赶不上写作者的信马由缰,诗坛惊起一阵激浪。

“抛光锯开的空气,树长出的唇,/滑过被水埋葬的可能。/被吮吸的太阳,/跌破斑鸠的皮肤,羽毛,呼吸过的空气……石头蓬勃的羽毛,/在岷山的乳汁中啼叫。饮下一棵树,/树的魂魄流向空气被抛光时的,/眼睛。”(《纸葵·三星堆》)空气是锯开的吗?树长得出唇?石头能蓬勃出羽毛?这里面所有词语的组合,物象的搭配都与常理相背,在它们之间找不到必然关联,但它们在这里却组合出奇异的花朵,长成一棵不一样的叫不上名的怪树。但这朵花与这棵树又异常迷人,令你总是难以放下,不时要去瞄上一眼,要去脑烧一下。

这应是龚学敏脑海里浩瀚星空里的无数奇异星星,闪烁、耀眼、迷人,却让人费解。他让诗歌在更远的路上行走,成为一种可能。

裂变:诗歌界的物理学反应

裂变是一种物理能量的释放。通过这种释放,让巨大的能量冲破层层阻碍,撕裂旧有规制,重建新的秩序。龚学敏拥有这样的铀矿,提炼出自己的能量,经过聚变,有了物理学上的强烈反应。

龚学敏总是让人感觉到出其不意。他的奇异的想象与陌生的表达,向我们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龚学敏在搭建自己的诗歌舞台,以自己的音量,引颈高歌,给这个世界以独异的、宽阔的、迷人的、新鲜的歌唱。他不重复别人,更不会复制自己。他在不断地挖掘自己的脑矿,让无限燃烧的能量,尽量抵达未知的远方。他烧疼了读者的大脑,也燃烧了自己。

量变的积累就是质变,《纸葵》是他诗歌的“南水北调”,在无数梯级开发后,似滔滔巨浪集聚巨大能量,得到总体爆发。它也是物理界的能量聚变,裂变出了新的天地。那种爆发式的排放后,龚学敏的诗歌抵达了一个高原。在这个诗歌高原上,一马平川,任他驰骋。

“来吧,/前世的霰弹被我开成了满身的花朵。”(《金钱豹》),“雪花一样胆小,懦弱/每一位僧人都是寺庙点给大地的灯”(《若尔盖》),“吊车在安装童话,冬眠的川西坝子/用雾霾裹着青蛙铅一样沉着的鼾声”(《冬天的高铁》)。客观物象与艺术形象在这里虽然有些诧异,却能紧密而贴切地融合,让它们长出自己的意象,生出诗歌的新意。

龚学敏是诗歌界的科学工作者,在进行诗歌物理学的理论推演和艺术实践,让诗歌摇曳多姿,轨迹多变,跳荡不休,却分外迷人。

纵观龚学敏的诗歌,语言创造是他的鲜明特色和诗学意义。他以丰富的想象力,张开语言的翅膀,让语言自由飞翔。他不同于唐代诗人卢延让“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也有别于现代诗人穆旦做“献身语言的劳役”。他追求自由,让想象力无限扩张,做一只危岩上空滑翔的岩鹰,俯瞰着大地众生的平平庸庸。他更像一只攀援在危岩上的岩羊,以轻巧之蹄在危岩上左跳右突,腾挪位移,如履平地,看得心惊肉跳,又不得不信服跳得有理。他解构词语,拆散字句,转化语义,恰到好处地建构一处新景观。

从这个意义上说,龚学敏构建了当下诗歌的新语境和美学意义上的诗歌新境界,为新诗的发展蹚开了一条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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