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形象和盛唐气度文艺“国际范”的打造——从清唱剧《李白》和升级版交响大合唱李白音乐会谈起|西岭雪·艺术评论

2025-05-29 12:51:58来源:四川在线编辑:黄勇

何琴英

近年来,绵阳在李白文化本土原创艺术作品打造中积极探索和有益尝试,清唱剧《李白》及升级版交响大合唱李白音乐会就是这一探索和尝试的成果。从演出实际效果看,交响大合唱李白音乐会较清唱剧《李白》,无疑是更上了一层楼。

艺术表达诗、乐、歌、剧的立体统一

李白文化是历史语境中李白个体符号与盛唐精神风貌的结合体。所以,李白文化的艺术表达,无疑必然具有历史纵深中的大叙事特征和典型化符号提炼要求。

交响乐由于有规模化的结构、复杂的主题发展、丰富的配器、哲学性的叙事意图,且有构建起具有历史深度和高度的音乐表达特质,以及跨文化传播方面的优势,成为音乐表达大叙事的核心样式。李白、盛唐,和交响乐相逢,似乎是文明互鉴交流的必然。然而,仅以形而上的抽象音乐语言表达李白,是完全不够的。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以诗为音乐创作文本可以让我们既看到一个诗人的才情,又能借助中国古典诗歌特有的以象达意、情意象乐同构的艺术魅力走进李白、走进中国优秀传统文化。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男女声独唱、对唱,混声合唱、四重唱……交响乐常见的9种形式之一的交响大合唱,成了作曲家王宬葓的必然选择。

在音乐会上,随着诗、乐、歌的快慢高低、轻重缓急、长短起伏,层次丰富、互相辉映的乐声、人声,共同构建出李白的内心世界、描摹出人物形象,而煌煌大唐的时代回声也像洪钟大吕,随着李白的喜怒哀乐,撞击在听众心上。

在诗情、韵律、节奏和歌唱的逻辑架构与推进中,音乐作品选择的叙述手法非线性结构的“剧”的特征,也水到渠成地被呈现了出来。

李白形象人、侠、豪、仙的交响呈现

李白文化艺术表达的核心要素之一,是要通过各种艺术手段塑造好李白形象,以象达意,以意传神。李白个体形象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在历史场景的典型环境中讲述好个体生命故事。

“但我们也必须了解,由于李白一生史料稀缺,这一野心势必受到局限。”(哈金《通天之路:李白传》)至今影响中西文学的李白的心灵故事宝库,无疑是他的诗歌。李白的诗歌,仅《全唐诗》里就有1000多首,在时空受限的舞台艺术里,选哪些诗最能为李白准确画像呢?

王宬葓选取了李白一生中理想、追求被现实世界无情折翼的个人命运的重大转折点——公元744年被逐出长安为聚焦处,以此勾连、追索李白的内心世界及精神内核,选取相应时段创作的典型诗篇作为音乐创作的文学文本,以非线性结构强化作品的戏剧冲突,凝练、集中地塑造李白人、侠、豪、仙集于一身的形象特质。

清唱剧《李白》及升级版的交响大合唱《李白》,分上、下半场。上半场的内容有《行路难》(其一)、《大鹏吟》《清平调》《月下酌》《将进酒》;下半场的内容为《关山月》《长相思》《塞下曲》《悲歌行》《行路难·其二》。其中,《大鹏吟》为《南陵别儿童入京》《上李邕》两首调整而成。《塞上曲》融入《关山月》,《春日醉起言志》融入《行路难》,为结构匀称,《月下独酌》缩略成《月下酌》,最终形成10个乐章的剧目内容。

音乐会上半场以《行路难》(其一)开头,下半场以《行路难》(其二)结束,形成结构的首尾呼应和情感、意蕴的闭环深化。李白在理想受挫后的茫然、孤独、失意、愤懑以及时代大潮下悲剧性的个人命运由此定调,也调动受众在普适性生命体验中共情。

然而,李白终归是李白,盛唐终归是盛唐。“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豪情;“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的侠气不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遗世仙姿,在丰富的器乐、动人的各声部的表达中,让交响乐大合唱《李白》呈现出“悲而不伤,哀而不沉”的主题审美基调,符合并传达出深广磅礴的盛唐气象,塑造李白形象。

文明互鉴中儒、释、道交融的艺术共鸣

李白的内心世界是无比丰盈、卓尔不群的,他对生命、时间、宇宙充满了诗意表达的哲理性认知。他认知体系的重要思想资源,来自儒释道的合流。这些认知的诗化表达,展现了盛唐文人兼容并蓄的精神风貌,也向后来者、向世界传达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东方审美、精神内核、具有人类立场特征的哲思智慧。这是李白文化和打造李白文化的核心价值所在。

“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是李白青年时代起就怀有的治世安邦、四海归一的政治理想。这种心念苍生的济世思想与家国情怀,正是儒家影响所致。“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更是李白以英雄的戍边将士自喻报国之志,体现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入世精神。“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其一》),这又是虽处逆境,仍心心念念践行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信念。

李白生活的时代,虽然儒、释、道三教合一的理论尚未完全成熟,但唐玄宗注《孝经》《道德经》《金刚经》的举措,标志着三教并尊已从政治层面开始,影响着中华民族的个体生命轨迹及民族生命史、文化史。李白诗歌的思想内涵,同样表现出了三教融合的特征。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这首《悲歌行》是李白晚年所写,诗里有金玉满堂、富贵百年的入世追求,有道家“死生一度人皆有”的“生死自然”的生命理念与佛教“虚空无常”的哲学思想。这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在人生四季、命运起伏中,儒释道对个人生命的不同作用。《悲歌行》原本是对儒的解构,但即便是在这样富有悲剧意味的书写里,孤悲的抒情主人翁在内心挣扎后,仍选择“且须一尽杯中酒”的自由洒脱和生命从容。

这些诗不仅是李白对个人命运的书写、喟叹,更是对人类普遍境遇的哲学概括,成为超越时代、打动人类心灵的文化符号。它也告知人类,物质的丰盈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蚀,而精神的自由与对生命的清醒认知,方能真正直面生命的短暂、时间的无垠、历史的跌宕、虚实的拉锯、命运的无常。

这一切,创作者通过“西方音乐体裁+李白诗歌”艺术的双向奔赴,借助交响乐大合唱的形式,“集诗成剧,赋名篇以器型;和诗以歌,颂诗仙之风骨”,探索李白诗歌及其人文精神在当代的创造性转化。

整场音乐会,作曲家以接受美学为指南,试图以娴熟的交响乐技巧,在层层对称性的音乐结构中,让作品主题、人物情感、审美效果互相呼应与强化,让儒释道的理念、主张艺术化为心灵情感,从而牢牢抓住、打动听众的心。

如果说清唱剧《李白》可能让我们更多地在悲歌里为李白哀叹,那么,交响乐大合唱音乐会则让我们和李白一起有了勇气迎风受雨、哀而不沉、坚韧通达、面向未来,有了与李白在诗、乐、歌、剧里相逢、对话迸发的激情和对短暂永恒、枯荣兴衰的哲思。




作者简介

何琴英,绵阳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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