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肖姗姗
1921年10月的法国蒙彼利埃市,29岁的李劼人伏在大学图书馆的木桌前,钢笔尖划过福楼拜《情感教育》的空白处,给“自然主义”一词画了一道重重的波浪线。
李劼人广场的铭牌(摄影 周子泾)
这位来自成都的青年译者不会想到,百年后的2025年5月14日,阳光会以同样的角度斜切过蒙彼利埃市安提戈涅区的“李劼人广场”,映照着蓝底铭牌上他的名字,让中法文化在书页的经纬间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初闻提议:惊喜与期待的交织
2024年10月25日,蒙彼利埃市市长米迦埃尔·德拉福斯来到成都,参观李劼人故居纪念馆。这座充满历史韵味的纪念馆,承载着李劼人一生的记忆与创作灵感。
漫步其中,米迦埃尔·德拉福斯被李劼人的文学成就和传奇人生深深触动,当即提出将蒙彼利埃市的一个街道或一个街区以李劼人的名字命名。
李劼人在法国时的照片(李劼人故居纪念馆供图)
“李劼人先生是中法友谊的重要使者,他将福楼拜、莫泊桑等法国作家的作品译成中文,对中法文化交流贡献卓著,成为两国民心相通的纽带。为此,我谨向李劼人先生致以崇高敬意。”米迦埃尔·德拉福斯说。
这一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李劼人故居纪念馆的工作人员既惊喜又激动。李劼人故居纪念馆副馆长张志强回忆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的震撼和喜悦难以言表。李劼人先生一生致力于文学创作、文化翻译和城市建设,他的影响力早已跨越国界。但能在他曾经留学的蒙彼利埃市留下如此永恒的纪念,这是对他的至高赞誉,也是对中法文化交流的有力推动。”
筹备之路:沟通与共识的凝聚
2025年5月14日,李劼人广场在蒙彼利埃市揭幕。
从提议到广场正式揭幕,其间经历了近7个月的筹备。李劼人故居纪念馆积极参与其中,与蒙彼利埃市方面展开了紧密的沟通协调。
李劼人广场(摄影 周子泾)
虽然只是一些间接的衔接工作,但纪念馆工作人员依然认真对待,向有关方面提供了李劼人的详尽资料,包括他的生平事迹、文学作品、翻译成就以及在中法文化交流中的贡献。这些资料成为蒙彼利埃市方面了解李劼人的重要窗口,也为广场的设计和规划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5月初,在李劼人广场揭幕仪式开始前,我们还向蒙彼利埃市方面提出了一些建议,如在李劼人广场植入文化元素,增加相关的文字说明等。”张志强说。
如今,谈及已经揭幕的李劼人广场,张志强很是欣喜。据他介绍,广场占地面积数百平方米至上千平方米,规模虽不算宏大,却精致而富有内涵。经过精心规划和设计,如今已焕然一新。
李劼人广场上的天空(摄影 周子泾)
“有花草树木,定位为生态友好与慢行空间结合,配置文化展示信息板、纪念牌、长椅等,融合阅读、休憩功能。李劼人广场已成为人们散步、社交聚集、文化活动、临时展览的使用场所。”张志强说,人们在这里感受着文学的魅力,也领略着中法文化交流的丰硕成果。
广场风貌:历史与文化气息流淌
李劼人广场位于蒙彼利埃市安提戈涅区,这片充满活力的区域见证了无数的文化交流与融合,历史与文化的气息在这里流淌。
在揭幕仪式上,蒙彼利埃市市长米迦埃尔·德拉福斯强调,广场的选址和落成日期并不是随机的。“李劼人广场必须靠近书籍,”米迦埃尔·德拉福斯解释道,“广场坐落在自然主义文学流派领军人物埃米尔·左拉的多媒体图书馆旁,而在朱韦纳尔桥的另一侧,还有汇聚世界各地学子的大学图书馆。”彼时,恰逢“蒙彼利埃市图书喜剧节”举办期间,全球文学界人士正齐聚这座城市。
此次文化活动总监雷吉·佩纳瓦通过朗读《死水微澜》的节选,向李劼人表达了崇高的敬意。雷吉·佩纳瓦说:“一位20世纪20年代初在蒙彼利埃市学习法国文学的年轻学生,一定会对一个世纪后这座城市的广场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想法深深感动且惊讶。”
中国驻马赛代总领事史宇立表示,希望这个新广场能够成为“大家相聚、分享和激发灵感的地方”。
现场感悟:故乡与他乡的相连
北京时间5月27日凌晨,记者连线身在蒙彼利埃市的成都留学生周子泾。接电话时,他正在李劼人广场漫步。他说,广场上遍种法国梧桐,一抬头,就是葱葱郁郁的天空,“恍惚间像是走在成都的街头。”
李劼人故居纪念馆“菱窠”(李劼人故居纪念馆供图)
作为揭幕仪式的见证者,周子泾难掩自豪之情:“身在法国求学,始终珍视家乡成都的文化印记。亲眼见证广场落成,才真切感受到家乡文化‘走出去’的力量。”
在他眼中,李劼人是连接成都与蒙彼利埃市的精神纽带:“他是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代表,其作品中有着对社会现实的深刻观察、对家国命运的深沉思索,凝聚着成都的文化精神,是成都人的骄傲。如今,这座以他命名的广场,成为成都与世界对话的新窗口。”
“这不仅是一块铭牌或一个名字的铭刻,”周子泾感慨,“它象征着成都市与蒙彼利埃市跨越时空的友谊共鸣,更提醒我们:无论身处何方,中华文化的根脉始终深植于心。”
这些天,广场上常可见法国市民驻足停留,询问李劼人的故事。“文化不应被语言或国界局限,”周子泾说,“文学、历史和记忆,能让不同国度的人理解并传承彼此的文化。”
当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时,周子泾总会想起李劼人笔下的成都街巷:“原来,文化的根脉真能跨越山海,在异国他乡长出新的枝叶。”
深远意义:友谊与文化的传承
李劼人广场的命名,对成都市与蒙彼利埃市这两座友好城市来说,具有深远意义。
蒙彼利埃市是成都的第一个国际友好城市。自1981年缔结友好城市关系以来,两座城市在经济、文化、教育等领域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与合作。而李劼人,作为两座城市文化交融的灵魂象征,他的名字成为连接中法友谊的重要纽带。
李劼人故居纪念馆一角(李劼人故居纪念馆供图)
李劼人外孙女李诗华在广场揭幕后接受采访时感慨:“成都于1981年与蒙彼利埃市结为友好城市,至今已44年。菱窠开馆不久,迎来了法国共产党代表团的参观,由我母亲陪同讲解;去年,蒙彼利埃市市长又莅临菱窠参观,提出为这位中国文学家在蒙市留下一个永恒纪念。如今,在李劼人先生去世63年后,他的名字重回法兰西。他为法国文学和中法交流作出的贡献,值得两国人民怀念和崇敬。”
展望未来,张志强认为:“李劼人广场的命名,通过留住历史与文化记忆,必将加深成都与蒙彼利埃市之间的文化交流与城市友好,推进文明互鉴、共融与传承。”
在20世纪的留法勤工俭学运动期间,李劼人等一批留法学子在蒙彼利埃市生活与学习,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从1921年10月至1924年2月,李劼人在蒙彼利埃市度过了人生中重要的一段岁月。
在这里,他努力学习法文,翻译了莫泊桑的《人心》、都德的《小物件》(《小东西》)、福楼拜的《马丹波娃利》(《包法利夫人》)等法国文学名著,将法国文学的精华引入中国。他还撰写了研究法国文学的文章《法兰西自然主义以后的小说及其作家》,创作了中篇小说《同情》。这些作品不仅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宝库,也为中法文化交流搭建了桥梁。
在广场的梧桐树荫下,中法两国的文化脉络在此交汇。李劼人广场不仅是对一位中国作家的纪念,更是中法文明互鉴的鲜活见证——它让百年前的文学理想,在今天的阳光下继续生长,促进更多跨越国界的文化对话和交流。
川版图书里的“李劼人”
在李劼人广场揭幕之际,那些曾印刻在书页上的文字,再次引发跨越国界的共鸣。作为长期深耕李劼人作品出版的机构,四川文艺出版社多年来持续挖掘、整理其文学遗产,通过一系列图书,让这位文学大家的作品和精神,得以更广泛地与读者见面。
《李劼人全集》(四川文艺出版社供图)
从厚重的全集到经典的代表作,从小说到评传,四川文艺出版社用一部部图书,搭建起通往李劼人文学世界的桥梁,让更多人有机会领略其笔下的时代风云与人文风情。
《死水微澜》
这是李劼人的代表作,全景式描绘辛亥革命前地方社会生活的鸿篇巨制。采用“民国”初权威版本,由李劼人研究专家精编精校。
《死水微澜》是李劼人“大河三部曲”的第一部。小说以甲午中日战争到辛丑条约签订的7年时间为经,以四川省会成都及其近郊构成的川西坝为纬,描绘了清朝末年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及挣扎的苦难历程。该书通过市民阶层的群画像,反映出在中国近代历史巨变中,在那个新旧交替的时刻,底层百姓的社会心理和传统道德观念的深刻变化。
《暴风雨前》
《暴风雨前》是“大河三部曲”的第二部。小说以辛亥革命前后的成都为背景,其中既有以郝家为代表的封建贵族家庭,也有以伍家为代表的下层小市民家庭,中间穿插尤铁民、田老兄等革命积极分子,反映了在革命思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洪流中,普通人的生活和选择。
小说细致全面地展现了近代四川的社会面貌和风土人情,对了解和研究当时的四川省情有重要作用。上自清末的维新改良运动,下至20世纪初的民间宗教运动,《暴风雨前》从相当深入的层面解释了近现代中国面临和正在发生的巨大历史变动,描绘了四川保路运动产生的根源。
《大波》
《大波》是李劼人“大河三部曲”的第三部。小说描写了为反对清政府出卖川汉铁路筑路权,川人在罗纶、蒲殿俊、邓孝可等人的领导下,组织了保路同志会;遭到赵尔丰的血腥镇压后,保路运动由请愿发展为武装反抗的经过。
作品涉及事件纷繁,人物众多,反映了当时各阶级、各阶层、各政治派别之间错综复杂的斗争,刻画了黄澜生、黄太太、楚子材、傅隆盛、王文炳、吴凤梧等一大批性格各异的人物,在历史的大背景下不同的生活态度与选择,真实而深刻地折射出从甲午战争到辛亥革命前后20年间,成都这座城市广阔的社会生活及历史巨变。
《大河无声:李劼人评传》(四川文艺出版社供图)
《大河无声:李劼人评传》
本书是国内第一部有关李劼人的评传,由资深李劼人研究专家张义奇撰写。该书以鲜为人知的翔实事料,以其生命轨迹为线索,采取“传”与“评”相结合的方式,再现一个多重身份的文化巨匠形象,讲述了一代文学大师的精彩人生。
《李劼人全集》
历时20年精心搜集整理,共17卷20册,总字数604.3万字。这部全集全面收录了李劼人的中文创作、翻译作品及手稿,填补了学术界在李劼人研究资料方面的空白。这是目前最全面、最权威的李劼人作品集,为学界研究和读者阅读提供了珍贵资料。
《李劼人说巴黎》(四川文艺出版社供图)
《李劼人说巴黎》
本书是一部考察百年前巴黎城市文化的散文集。李劼人在留学期间以散文随笔、小说等形式,对巴黎这座城市进行了系统的文化观察,展现了他眼中的巴黎城市魅力及文化变迁,为当今读者提供一部可视为信史的读城记。
《李劼人说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供图)
《李劼人说成都》
本书是一部文化散文集,展现了李劼人眼中接地气的西蜀文化,可以称得上是一部“老成都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