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林

轻音乐

最好有一间安静的草屋
一个安静的人
播放键按下时
草屋和人就变成一只耳朵

最好房顶有缝隙
缝隙的心胸要足够宽广
允许月光流入
允许月光成为听众，最好
天亮才离开

当音乐响起，篝火停止跳动
鸟兽呼吸均匀
月光将耳朵贴近地面
波涛的步伐渐行渐远……
一根手指，有节奏地
轻轻敲击圆形桌面。像唱针
轻轻划过唱片
划过谁
不为人知的心事

误伤

花盆圈不住君子兰 
伸展的野心。那夜 
我醉眼里的花铲
误认叶片为杂草 
斩断两对稚嫩的翅膀 
伤口渗出绿色的泪，它躲进 
自己的阴影里
修复被伤动的筋骨

百天后
一朵明艳的橙黄
在风中轻轻摇头
——只亮灯盏，不念旧恶
像原谅一块生锈的黑夜

伤害也能成为养分
——所有被划伤的生命
都该有更辽阔的愈合
它用绽放，教会我 
如何以柔韧
消化人间的锋芒

假花帖

被固定在复苏季节
没有绽放的疼痛
也没有飘零的烦恼
有时，它站在真花身旁
看她们被风嗅出馥郁
看她们平静地
把颜色慢慢还给泥土
而自己永远
活在赝品的忐忑里
直到有一天
它遇见为盛开而颤抖的蓓蕾
才明白自己的使命
不是复制芬芳
而是替所有犹豫的春天
先开一次

断流记

夜半拧开龙头
它打着响亮的哈欠
吐出三粒水星
翻个身继续冬眠

再拧，管道传来一阵梦话
像某段被截获的密码
我举着沾满泡沫的手
像一台卡在副歌的留声机

——生活，有时也这样
突然拔掉插头
让我们在黑暗中
数着心跳校准时差

清晨迎来转机
苏醒的水龙头喷出一串彩虹
重新伸过来的手如释重负：
———所有的停顿
都是命运在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