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邮是为了什么——读谭夏阳《漫邮记:中国文化之美》|西岭雪·品读

2025-06-09 12:33:35来源:四川在线编辑:黄勇

叶克飞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也就是我读小学时,集邮堪称最流行的爱好。那时,我就读的小学在公园附近,每天穿过公园去坐公交车回家时,公园尽头的圆形报纸栏总是人头涌动,围着一圈邮票摊贩。

若是不懂邮票的人,在这里很容易就会花多眼乱,更大几率会被忽悠。也有一些所谓行家,多年后仍回忆在这里淘到过好东西。小学生如我,有时经过也会好奇看看,最喜欢的是那些色彩缤纷、图案精美的邮票,但它们往往并不值钱,甚至还有一些假邮票滥竽充数。

当时同学鲜少有零花钱,即使有,也不过是几分几毛钱而已。有时掏一毛钱买张漂亮邮票带回家,往往会被家长训斥,说买了不值钱的东西。但有些同学不管真假贵贱,反正觉得漂亮就好好保存,甚至留到了今天。

现在回头想想,即使当年以小学生眼光买到的邮票并不值钱,甚至是假邮票,但只要喜欢,甚至留存至今,那就是提供了可贵的情绪价值,是钱买不到的开心。

在我看来,这才是集邮乃至收藏的真谛:不以升值为目的,只求开心。前段时间看到一篇文章,提及集邮这项爱好的没落,年轻人早已不知邮票为何物,老一辈的集邮人渐渐凋零,邮票的升值空间也几乎被封死。但一味以升值为目的,反而曲解了收藏的本意。


邮票作为收藏品,并不能单纯用金钱来衡量,它还是艺术品,作为传播介质,承载着太多文化层面的东西。每套邮票背后,从选题、设计、印刷,再到发行的过程,背后是一个个精益求精的故事,也是一部生活史。旧日的集邮热,之所以被不少人视为文化热的一部分,恰恰是因为它的诞生过程需要太多文化层面的努力。正如《漫邮记:中国文化之美》一书所说的那样:“邮票的价值不在市价,而在它是时代的切片——每一枚都是集体记忆的存档。”

《漫邮记:中国文化之美》从中国传统文化角度出发,选取名著、戏曲、园林、金花、年画和老行当6个主题,通过各种史料细节、大量邮票珍品图片资料,将邮票作为索引和钥匙,一窥逝去的生活和沉淀至今的传统美学。

邮票的设计离不开传统文化的脉络,就如作者谭夏阳在书中写道:“中国古人的视觉审美观,主要体现在两个地方,一在传统书画里,二在古典园林中。此两处,皆藏大美。不同的是,传统书画属于平面视觉,适宜静态观赏;古典园林则属于立体视觉,适合移步游赏。”邮票的设计,总是无法离开这些美学,那些园林邮票看似平常无奇,实际上却在方寸之间遵循了园林的视觉和范式。

小小邮票,还隐藏着许多并不为人所知的历史。书中提到汤显祖探访澳门的历史,以及在澳门发行的纪念邮票中的故事。

明万历十九年(1591年),汤显祖因上《论辅臣科臣疏》抨击朝政,触怒当道而被贬黜,十月下旬抵达广州,此后乘船访游澳门。在澳门游历期间,汤显祖不仅留下颇多关于澳门的诗文,还在日后创作的《牡丹亭》中留下了鲜明印记。《牡丹亭》是最早描写澳门风光的中国戏剧,剧中提到的香山澳多宝寺,就是“大三巴”圣保禄教堂,为葡萄牙来华传教士所建。由此推断,那时的汤显祖一定见到了“大三巴”遭遇火灾前的原貌。

小小一张邮票,往往倾注着无数人的心血。尤其是设计者,即使在这个行当里有大师之名,但在整个社会中仍默默无闻。书中写道:“不少人对原画作者与设计者存有误解,认为图案由画家画出之后,就没有设计者什么事了。其实不然,原画固然精美,不过一旦要放到邮票上,则必然受制于邮票的尺寸、版式及印刷工艺要求,这时就需要邮票专业设计师来具体把控。他们经过系统的专业培训,能较好地把握邮票设计艺术的特点和处理邮票印刷工艺的各种技术问题。”

即使是作为收藏者和欣赏者的大众,很多时候也是邮票设计的参与者。如李大玮设计的《西游记》系列邮票,就有一名上海小学生发现其中的错误:“战哪吒”“蟠桃会”“八卦炉”这3张邮票,孙悟空腰上都围着虎皮裙。但在原著中,孙悟空是在取经开始后才打死老虎剥下虎皮围在腰间的,这3张邮票的场景却在取经前。这套在方寸之间绘制出《西游记》众多重要故事场面的经典邮票,问世时正值1979年,神州大地正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人们对文化复兴繁荣的愿望更为迫切。对小小一套邮票的关注,恰恰有着回归真理和美的意味。

“写信”早已不是人类沟通和联系的载体,一些国家也已不再发行邮票。集邮作为曾经的大众收藏,也注定会转向小众。从升值角度来说,参与者越来越少,并不意味着会物以稀为贵,反而会因为需求的减少而让旧时泡沫破灭,这也正是许多收藏者慨叹今不如昔的原因。但这又如何?邮票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炒卖,它“是凝固的时光标本,方寸之间藏着民族的审美基因”,这才是回到本原的认知。

(《漫邮记:中国文化之美》,谭夏阳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25年2月)




作者简介

叶克飞,现供职于中山日报,专栏作家,历史畅销书作家。著有《金庸政治学》《故人何寂寞》《残酷世界和爱的你》和《为恋爱平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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