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华

盛夏，爽你的北斗溪

一颗北斗，不，一条银河
坠落雪峰山群的一个绿盆
雨水洗过的青山
牧童和牛尾牵出深绿的田野
小鱼和水草摇曳于湛蓝小溪
蛙鸣漂浮在崭新的泳池
鸟儿的小嗓，扯出层层青幽
高铁，剪开一地锦瑟和宁静
剪掉了千年闭塞与贫困的尾巴

最美是栋栋雪白的民宿，捧着
蓝蓝的天空下朵朵白云
翠翠的腊染绽开洁白的牵牛花
缕缕炊烟，习习凉风
连着人间烟火和天上人间

月儿挂在夜晚的山峦
那是窥视天空和人心的魔镜
露出母亲的雪峰和笑容
屈原的心事，山民的心事，你我的心事
独来独往的山月一直保守着秘密
山月如钩，那是相思饿瘦
邀你，喂上一片赤诚
来神仙居住的小镇长吻

白斗溪，古老通天的巨斗
洞开一个崭新的天地
端出高山草原一大盆盆景
爽你的风，从斗口漏出
给盛夏的烦躁一片冰心

犁头咀，犁出诗歌的源头

一张犂
犂起脚下深爱的山河大地

一叶舟
划动在起伏跌宕的漫漫时光

一片叶
维系着挚爱天地的绿色大树

一把刀
插在滴血的江心捧给日月

一道弓
射向天空，试问楚国和历史的灵魂

一双鞋
装满从金莲到放足矢志不渝的爱恨情仇

犁头咀，女巫的长舌
不倦诉说，诗人的故事与诗歌起源

两江交汇，就算洪水猛涨
也是一部江河安澜的壮丽史诗

大江口，父亲送我上班的长街

一街到尾的大江口，一条扁担
东边，码头边断头的古街古道古镇
西边，橘园隐藏个楚国屯兵修船的小坊
船夫挑夫的沅江，日夜汇集着汗与泪
连贵州通洞庭贯长江
排古佬的白骨，抵不上一根木头

缘分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当小作坊长成现代化的大厂
注定我要经历诗和远方的流浪
不知流放的三闾大夫是否有书童或挑夫
我进工厂时，陪有一个当挑夫的父亲
19岁的青春，停在三等小站
天还未亮，跳下绿皮火车
我挑起装有一担书和日用品的木箱
年近半百的父亲抢过扁担
一路小跑，笑说书生不是挑担的料
矮小的身子，旋起乍冷的山风
如儿时的我用皮鞭抽动的地陀螺

当沅江断了放排的行当
吊脚楼被洋房挤到孤独的角落
人山人海的赶场落了个寂寞
扁担的模样不再清晰
担子两头的父亲和国营工厂已停止呼吸
青春似水，清澈中倒映着当年的工友和父亲
江水啊，能否捎个信
告诉我那边一生向往读书的父亲
一个书生其实和他一个样
都是一尾岸上的鱼

掌犁的人是谁

顿旗山是条牛，一直埋头
沅江溆水，绑在牛身的两股绳索
五溪号子拉动水车和年轮
傩戏巫语方言哗然
犁头咀，锋利的刀与笔
剥开楚地民风的皮，刻下
《离骚》《橘颂》《天问》《楚辞》的巨篇
凿开一条诗歌的河流
两岸盛产石灰和胶
一江文字澄清定型在民族的教科书
淹不灭一个投江而亡的伟大灵魂

谁掌了2300年的犁
谁在犁过的田地里播种和收获
谁又在再造风情万种的文脉风韵
青山不语，江水不言
连江上热闹的龙舟也不会搭腔
只有码头边的屈子庙
香火一直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