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余如波 文/图

6米高的巨灵神被吊在空中，右脚抬起，双手各挥舞着一把斧头，龇牙咧嘴，怒目圆睁。

在他左下方，孙悟空一手拿着金箍棒，一手指向眼前的大妖怪。相比巨灵神，孙悟空的体型娇小了许多，神态却威风凛凛，气势更胜一筹。

展厅外的《西游记》人物形象

《西游记》里的这两个形象，出自20世纪80年代，由辛宽良、林震绘制的《齐天大圣》连环画。在四川美术馆近日举办的“时代印记·为人民而画——鲁艺连环画文献展”中，他们被单独拎出、放大，印制在瓦楞纸板上。

在孙悟空和巨灵神身后，展览标题、前言、项目团队等信息，也都印制在瓦楞纸板上，拼接成火车的形状。这个“故纸堆里捡出来的展览”，搭乘着时光列车，向观众缓缓驶来。

“等于是从故纸堆里捡出来的”

彦涵的《翻身前后》，1950年出版；蔡若虹的《苦从何来》，1948年出版；景启民、申申的《过草地》，1956年出版……在展台上，“书龄”超过半世纪的连环画比比皆是，封面上有不少水渍、裂痕。

这些正式出版的连环画成品，只是展览的一小部分。

《西安事变》连环画封面设计稿

沈嘉蔚、王兰创作的《西安事变》就很典型。现场不仅展出32开、64开两种开本的连环画，还包括一系列素材照片、草图，以及创作中用于探索视觉风格设定的废稿。甚至，两位作者画在一张“辽宁美术出版社连环画专用纸”背面的近10幅封面设计稿，也被搬到展览上。

报刊也有不少。一张1966年2月21日的《人民日报》，整版刊登了木刻组画《焦裕禄》，其中有四川版画家牛文、李焕民等人的手笔。

另一张1943年的《解放日报》，纸张早已泛黄，还有明显的虫蛀痕迹。然而，它却是展览的思想核心，因为上面全文登载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刊登《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全文的《解放日报》和《讲话》单行本

“延安文艺座谈会明确了文艺要为人民大众服务，这就延伸出我们展览的主题‘为人民而画’。”展览项目负责人齐鑫说。

还有一本1932年11月的《文学月报》杂志，其中刊载有鲁迅的《“连环图画”辩护》。鲁迅认为，连环画在中国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品，为它的存在和流行赋予合法性。其中有一张借阅卡，也被单独抽出来，和杂志摆在一起。

齐鑫介绍，这些展品，有借的，有租的，有些是项目团队收藏的，有些是专为展览采购的。如现场摆放了许多老式图画本，都是“高价买来”，供观众在观展之余可以随手画上几笔。它们以各种方式“攒”到了一起，“我们开玩笑说，这个展览等于是从故纸堆里捡出来的。”

观众在观展之余还可以画上几笔

把一堆“故纸”组织成为一个逻辑清晰的展览，项目团队靠的是另一份“故纸”。

20世纪90年代，人民美术出版社出了一套“中国现代美术全集”，其中连环画部分分为上下两册，梳理了从新中国成立前直到当时的重要连环画作品。在展览筹备过程中，项目团队意外购得这套书的部分编辑手稿。

他们抽取了手稿中与延安鲁艺相关的内容，分布在展览动线上，以此为线索串联起展品。编辑手稿中提及某一位艺术家或某一件作品，便在周围作相应展陈，一条以鲁艺为核心的连环画脉络，就此串珠成链。

“我们一定知道它不是什么样”

编辑手稿上面，有笔迹，有拼贴，保留了大量手工痕迹，展示了当年的图书编辑工作状态。“我们希望这不是一个‘完成作品’的展览，而是一个‘工作状态’的展览，让它不那么严肃，也不那么沉重。”齐鑫说，就像我们现在做案头工作，有时候也会做笔记、贴点便利贴。

展览现场

有业内人士注意到这点，并为此点赞。“展览把设计稿、手稿呈现出来，展示了连环画诞生的过程，对设计专业师生的实践也很有帮助。”成都市文联副主席、成都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陈荣表示。

实际上，在偶遇这份编辑手稿前，项目团队就已明确，“我们不知道这个展能做成什么样，但是一定知道它不是什么样。”策展人蔡萌说，“时代印记·为人民而画”是一个很宏大的主题，但大家首先就拒绝单纯把作品“挂起来看”的展陈方式，“连环画不能这么看，这么做。”

这与他们对连环画的认知有关。齐鑫认为，连环画跟那些高高在上的艺术作品不同，它是一种大众消费品，一种大众娱乐方式，“就像咱们现在刷小红书，是哪个状态的，我们想让它回归到那个样子。”

于是，展陈宗旨就成了：让设计完全消失，但每个地方都有设计。

展厅入口处，用瓦楞纸板搭建的“隧道”

在观众视角中，展览是这样的：展厅入口，做成了一个隧道的形式，顶部安放了16部投影仪，将艺术家的作品轮番展示出来。穿过隧道步入展厅，眼前是一个瓦楞纸板的世界，无论是隧道本身，还是展台、展柜，还是供观众歇脚、画画的凳子、桌子，全都用瓦楞纸板手工拼接而成。

此次展览是巡展。成都站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选取连环画中的人物、动物等形象打印出来，粘贴在竹签一头，然后将竹签插在瓦楞纸板的缝隙里，看上去就像串串香。蔡萌说，大家为此提前10天来布展，“纯手工做的，纯良心活。用现在的话说，‘绝无科技，都是狠活’。”

展览从6月19日持续到7月3日。离开成都后，还将走进合肥等地。“巡展6个站，每个馆的环境条件不一样，每个地方人的状态、文化差异也特别大，这就倒逼我们去适应，想办法‘接地气’。”蔡萌表示。

展览现场

至于巡展城市之间的运输，项目团队就靠一台货车和一个旅行箱：展品集中起来，可以塞进一个28寸旅行箱；瓦楞纸板拆开，可以用一台货车拉走。齐鑫开玩笑说：“就像个‘皮包公司’，做了一场‘旅行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