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驹

碑

八十年的风，
没能擦净枪声。
弹壳爬上石头的记忆，
你们依然列队，
在番号剥落的黄昏里。
母亲们数完星星，
又开始数雨。

弹壳

一粒退膛的铜，
躺在作训服口袋，
渐渐被体温焐透。

它记得某个扳机，
却不再记得
硝烟的形状。
只把沉默，
压进更深的沉默。 

迷彩

洗不净的绿，
浸透皮肤。
我们匍匐时，
大地就隆起新的山脊。

钢枪在怀，
准星里游动着四季。
班长在耳边低喝：
“记住，你们就是移动的界碑！”

伪装 

迷彩服垂在枪架旁，
接住一整片边疆的月光。
班长说：这颜色要长进血肉，
才配伏击整片山岗。

我们练习变成石头，
枪管却抽出春枝，
风吹过伪装网，
整座森林都在轻轻上膛。

流动哨

钢枪与群山在月光里生根，
你成为一棵移动的松。

夜色在枪管上缓缓结霜，
钢盔就接住坠落的云。

而最轻的脚步声，
正在丈量
祖国最深的眠。

加勒万河谷的星

你走后，界碑上的雪更重了，
连队点名时总空着一个音节。
他们把你的名字刻进花岗岩，
说石头比春天记得更加久远。

我依然擦你那把军刀，
钢的弧，霜的刃，
在虎口磨出新的国境线。
每当界河涨水，
它都替你答未完的“到”。

现在整条河谷都是你的回音，
我丈量冰川后退的足迹，
在等与等之间。

他们说喀刺昆仑没有天堂，
只有比天堂更高的哨岗。
你只是把枪栓拉得更响些，
好让每片雪都听清，
什么是永不融化的晴朗。

演习

雾气还没散尽，
枪管已经凉了。
准星之间，
我们交换着
和靶纸一样空白的沉默。

靶场上空飞过的鸽子，
让新兵的手心出了汗，
班长掐灭烟头，
像掐掉一个多余的战术动作。

沙盘上的箭头，
被雨打湿前，
我们抢着擦了又画。

武装泅渡

迷彩服吸饱了江水，
像一层脱不掉的老茧皮。
枪管在后背长出根须，
我们游过的地方，
水草都学会了立正。
对岸仍在准星里晃动，
青春和体温已交给整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