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文艺视评(131)
李馥均
与传统抗战片不同,电影《南京照相馆》没有聚焦宏大的战争场面或英雄人物,而是以邮差、照相馆学徒、翻译官与戏子、照相馆老板一家等平民为视角展开故事描述。这种普通百姓的视角,使观众更容易产生情感共鸣,尤其是当角色面临生死抉择时,剧情展现了人性光辉与民族大义。影片通过方言差异,呈现南京的多元文化特质,增强了历史现场感。
控诉暴行的证据
电影中,日本军队带着侵略者的傲慢,试图通过镜头建构一个符合日本军国主义叙事的南京形象:日军对小孩的“慈爱”,社会秩序的“恢复”,中国民众拿旗“欢迎感激”的场景。
然而,金老板教苏邮差在暗房洗照片时,当他们小心翼翼地复制这些照片时,实际上是在进行一个双重“显影”的过程:既让相纸上的图像显现,也让历史真相浮出水面。
电影中有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场景:在暗房里,红色灯光映照下,一张张日军暴行的照片逐渐显影,如同记忆从黑暗中艰难浮现。这种“成影镜像”构成对侵略者视觉霸权的解构,将原本用于美化暴行的图像,转变为控诉日军残忍暴行的证据。
记忆的希望方舟
在电影中,南京各个街道外部世界陷入无政府状态中,这个狭小的空间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秩序感——相机、显影液、定影液、相纸,一切都按摄影的严谨程序运作。这种秩序与外界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暗示着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人类依然可以通过某种形式保持尊严与抵抗。
金老板对技术的执着,对影像质量的苛求,本质上是对文明的坚守。当他为日本人冲洗照片,用各种理由拖延洗照片的进度,只为保存暴行证据时,照相馆成为一个记忆的希望方舟,承载着真相的火种,等待今天将其重新点燃。
电影通过照相馆这一微观空间,展现了普通百姓如何在侵略者暴力面前的悬殊与无力感,只有通过专业技能保持某种象征性的自救行为,并将这种专业技能转化为抵抗残忍暴行的工具。
艺术的微观表达
《南京照相馆》对南京大屠杀的描述,采取独特微观的艺术性表达。电影通过几个不同职业的逃生视角,用照片这一媒介呈现侵略者的大屠杀。
这种媒介体的呈现方式,产生了双重效果:一方面,照片作为凝固的瞬间,其静态特质增强了日军残暴行为的震撼力——一个定格的痛苦表情,比动态的场景更具视觉冲击力;另一方面,通过日军的暴行,置于“被观看”“被记录”的摄影框架下,从而引导观众铭刻历史记忆的重要性。
当伊藤秀夫要求苏柳昌把墙上的照片全部换成日本人的照片,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记录着暴行的相纸时,我们意识到,历史并非自然呈现给我们,而是通过无数像金老板与苏邮差这样的无名英雄的努力,才得以保存。
电影中有一个细节令人难忘:苏被逼迫把相框挂在墙上时,因为某些特别残酷的画面而手指颤抖丢掉相框,这种身体反应的细节,将洗片师的痛苦煎熬具象化——为保存证据,他必须一遍遍直面这些恐怖,这种精神折磨,本身就是一种牺牲。
当代的积极意义
《南京照相馆》对历史创伤的处理,具有当代积极意义。
照相馆保存记忆的努力,在今天可以解读为对历史深度理解的呼唤。当影片里的几个不同职业的人冒着生命危险保存那些照片时,实际上是在抵抗记忆的消解与扭曲。
在当今社会,我们面临着另一种形式的记忆危机——不是缺乏记录,而是记录的过度与真实性的模糊,或是选择性的遗忘。在这种情况下,《南京照相馆》提醒我们:保存记忆不仅需要技术手段,更需要一种可贵的坚持;只有回顾伤痕记忆,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历史不仅需要铭记,更需要揭开事实背后的复杂历史脉络。
电影最后,那些被秘密保存的照片最终成为历史的见证,这一结局赋予了作为中国百姓用个体实际行动超越集体行为的意义。
照相馆虽小,却成了抵抗历史虚无主义的前哨。在暴行试图抹去一切证据时,在权力试图重写历史时,这些被藏起来的底片成为刺破谎言的利剑。《南京照相馆》告诉我们:记忆的保存从来不是被动地接收,而是主动的选择与坚守;历史的真相往往依赖于普通人在关键时刻的非凡勇气,不惜一切敢于与敌人斗争到底。
南京大屠杀的记忆之所以能穿越时间来到我们面前,正是因为在那极致的黑暗时刻,有人负重前行,奋勇拼搏,拒绝让光明完全熄灭。而这,或许就是《南京照相馆》留给当代观众最珍贵的精神遗产,也是激励吾辈自强的一束光。
作者简介
李馥均,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绵阳市作协、涪城区作协会员。一位热爱文学的女子,沉醉于中国的传统文化瑰宝,又要在人间烟火里找寻诗意,坚信当文字触碰到灵魂褶皱处,思想的萤火便照亮了踌躇彷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