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民
赴昆明旅游的人,一定都会品尝昆明饮食的代表作——过桥米线。多年以前,我去昆明采访,在华山西路一家馆子吃了一次过桥米线。
那天中午,昆明的诗友请客,大家围坐在一张陈旧的八仙桌前,不一会,女服务员给每人端来一大碗鸡汤,以及许多小碟。小碟里有鸡片、腰片、鱼片、猪肉片、肝片等,色泽鲜艳,片片薄如纸。竹编的椭圆形筲箕里,是绿油油的时令蔬菜和洁白细细的米线。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我特别好奇的是,青花汤碗大如脸盆,上面封了一层厚厚的、黄灿灿的鸡油。看似汤碗里无一丝热气,其实汤温相当高。诗友郑重提醒,万万不可先喝汤。他说,乡下人有一句俗话:“油汤不出气,烫死傻女婿”。
诗友率先示范,我们按部就班。把一碟碟荤菜小心翼翼地推入汤中,浸泡片刻,然后把米线和时令蔬菜拨入汤碗,搅拌均匀,用竹筷将烫熟的米线从汤碗中拖入小青花碗里,便可食用,这叫“过桥”。据诗友讲,这有一个美好的传说。过去有个秀才,住在村庄小河对岸的书斋里苦读,他的娘子每天要给他送一回米线充饥,必须过一道小桥。娘子聪明贤惠,为了保持食物鲜嫩烫热,以骨头油汤作底料,配一些青菜,这便是“过桥米线”由来。
我慢慢品味之时,鸡片、腰片、鱼片、猪肉片、肝片极其嫩滑爽口不用说,鸡汤的鲜美尤其让人难以忘怀,应该是食品中的尤物。这时,邻桌一位老人,听我们是外地口音,笑呵呵地告诉我们,从前呐,昆明的焖鸡米线、爨肉米线、鳝鱼米线、叶子米线那才叫一绝,如今不多见了。诗友微微一笑,接过话题说,老人此话不假。以前昆明老字号米线颇多,手工质量以洁白、光滑、柔软见长,而今大多机器加工。
就昆明米线而言,我在汪曾祺先生书中《食事》读到他写的《米线和饵块》,他说:“昆明的米线店都是用带把的小铜锅,一锅只能煮一两碗,多则三碗,谓之‘小锅米线’。我在昆明住过将近七年,吃过的米线、饵块可谓多矣……过桥米线以正义路牌楼西侧一家最负盛名。猪里脊片、宣威火腿片,片大,一碗白胚米线。随即端来一大碗汤。”他还写到昆明的凉米线:“加好酱油、酸甜醋……夏天吃凉米线,大汗淋漓,然而浑身爽快。”
汪老先生不仅是一位知名作家,也是一位地道的美食家。他能够不惜笔墨地赞美昆明米线,可见,昆明米线的确是一道人间至味。
在抗战时期,沈从文先生在昆明西南联大教书就特别嗜好米线,经常一顿吃两大碗,喜欢加鸡蛋和西红柿。巴金老人在一篇文章里回忆到:沈先生通常吃的是爨肉米线。这家还卖鸡头和油炸花生米,小饮极便。
总之,昆明过桥米线鲜在汤。老母鸡汤一定要文火炖四小时以上,汤里配有适量的党参、苡仁、枸杞、山药、红枣、沙参等。
天下会煲汤的当属广东人,他们不仅厨艺精益求精,而且汤味至臻至美。如党参黄芪鸡汤、茯苓乳鸽汤、花旗参龟汤、枸杞鲤鱼汤、龙眼瘦肉汤等等。有一年,我去广州出差,第一次喝到番茄牛尾汤。汤色红润诱目,牛尾入口即化,汤味醇厚鲜美。我一餐下来,几乎没有吃主食,一肚子的汤汤水水。
前不久,我去苏州旅游时,品尝了名小吃“蟹黄汤包”。它的经典就在一口“汤”中。难怪,北宋的大奸蔡京吃东西很奢靡,吃鹌鹑肉,只吃鹌鹑舌;吃蟹黄汤包,只喝鲜汤。
明代文人、美食家李渔在他的随笔《汤》中写到:“汤即羹之别名也。羹之为名,雅而近古……宁可食无馔,不可饭无汤。有汤下饭,即小菜不设,亦可使哺啜如流;无汤下饭,即美味盈前,亦有时食不下咽。”由此可见,汤也在古人的饮食中起重要作用。
我年少那些日子,家里生活虽困难,但每次吃饭也有一盆米汤,或者一盆老咸菜汤。母亲曾经说,家里虽穷,但包谷米饭管够,还有一口汤喝。如今,我的生活吃不愁,喝不忧。闲暇之余,自己熬鸡汤也做做米线,美中不足,怎么做也做不出昆明过桥米线的“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