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莹 尹紫薇

第十二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作品《努力餐》，是近年来革命现实题材类舞剧中浓重的一笔。舞剧以党的秘密联络站——努力餐楼为叙事基点，通过车耀先等主要人物的舞台行动，串联起整个情节线索。美味佳肴，刀光剑影，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与暗地的腥风血雨间，尽显革命与浪漫，英雄与梦想。该剧从叙事思维、情感内核、造象造境等方面呈现了当下中国舞剧创作的整体发展形态，熔铸了对艺术生产中审美化真实的深刻把握。

以真求美，叙事逻辑显真

舞蹈艺术作为一种认识活动，要以内在价值尺度创造艺术价值，要义是求“真”，体现为“历史理性”。舞蹈艺术虽自诞生起就被赋予“长于抒情而拙于叙事”的固化心理定势，但作为反映世界方式的一种，同时亦是以“理性”求“真知”的认识活动，“真”乃是舞蹈艺术审美价值追求的基础。《努力餐》整部舞剧以序幕和四幕展开，以线性叙述的方式结合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原则再现了革命历史的真实，从舞剧发生的特定时代背景到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无不体现着编导严谨的艺术追求。从内容方面来看，该舞剧取材于川蜀地区真实的抗日史实，努力餐楼作为现今全国唯一的一家革命文物饭店为特定场阈的宏观叙事提供了“在场”的可能，人物是鲜活的，情节是丰满的，白日里的满堂热闹与夜晚暗室里报纸印刷的忙碌形成鲜明对比，为求得革命胜利的主题大义不喻而彰。从形式方面来看，浓郁的蜀文化特色铸就了历史的复现，茶馆，竹椅，火锅，脚盆等道具的使用，川剧变脸，川话rap的灵活穿插，赋之舞剧以“韵”，在真实的呈现中又不失地域文化的温度，将现实的真实经由主观能动的艺术创造转化为可观可感的艺术真实，使得整部舞剧又多了一层形神兼备的审美艺术色彩。清代文论家刘熙载先生曾有言：“诗有借色而无真色，虽藻贵实死灰耳。”可见，舞剧艺术创造要求的真实是艺术真实，是主体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世界上去，以独特的肢体言说和假定性情境表现对社会生活内蕴的认知和体悟，是审美化的真实。

以善向美，情感内核扬善

舞剧创造在以艺术真实反映历史的同时，又以伦理的态度观察和评判历史，这种评判常常伴随着强烈而丰富的情感，是感性的和主观的，由它所引发的情感表现是舞剧的本质属性和舞剧创造的必然要求，它作为舞剧形式美衍生出的一定价值取向，隐含着人的文化，伦理和审美等社会性需要与态度。所以，在舞剧创作中，往往把“善”作为伦理的终极追求目标，这一点，在《努力餐》中就诠释的非常深刻。首先，高尚的品格与人文关怀。舞剧本身善的价值不是说它只能表现好人好事，而是在透过有限的肢体表达时所体现的伦理判断，以及它之于接受者所激发的情感共鸣也符合善良的人性。在舞剧第二幕中，冷处长围追堵截，日本大军轰炸袭来，车老板以风雨夜送餐为掩护做抗日演讲，亮嗓子传递情报生死相托，这样一段扣人心弦的三人舞借助大方桌子这一道具展开，通过开拓桌上桌下两个二维空间，渲染了不同身份人物心理的变化态势，同时也为之后亮嗓子的英勇牺牲增添了一抹义愤色彩。第二，利他的取向。舞剧对表现对象的情感态度高尚与否，归根到底以是否有利于社会进步为价值标准。这就是说，以“善”为价值取向的情感评价带有助益他人与社会的功利性。《努力餐》情节的展开环环相扣，从一开始敌我的互相猜疑，到中共党员开展秘密工作再到敌我双方明争暗斗我方英勇奔赴前线传递情报.......层层递进的情节展开也为观众的审美视野预留了一个期待，将舍小为大的家国情怀渲染到了极致，这是一种美的感受与感动，亦是超越了单一形式美而挖掘出的《努力餐》社会价值的文化内涵。

以美融美，共生多元意境

舞剧《努力餐》中有对“真”的追求，也有对“善”的肯定，这种“真”和“善”不同于纯粹的历史之真和伦理之善，它们转化为了艺术之真和艺术之善，也就是说，真和善的表现要按照美的规律来进行，在追求真和善的同时，舞剧创作者还要完成美的创造。求美，表现在用审美理想去烛照万物。全剧的架构理念紧扣通过舞蹈艺术的方式结合肢体传达再现抗日时期的腥风血雨，让大众铭记历史，砥砺前行。在创作中即使描写丑也是为了求得美的宣扬。剧中反面人物冷处长的动作表现及肢体刻画与车老板动作的干练果敢形成鲜明对比，让这样两个不同身份的人物在同一时空中发生肢体的碰撞，其意图不言而喻。此外，两段大群舞的对比也使人印象深刻，慷慨激昂的黑夜印刷之舞与压迫急促的暗夜追扑之舞，一善一恶在漫漫黑夜中再次形成鲜明对照：有的狼狈为奸，身在漫漫长夜永无出头；有的向阳而生，短暂的屈服只是为了奔向光明.......

尺瑜寸瑕，工所不弃。《努力餐》也存在大型舞剧常见的通病，情节与情感逻辑偶有脱节，对叙事与抒情平衡的把握等，“从当代艺术的实际状况看, 艺术创作已经不再像康德美学所标举的那样单纯凭借个体想象力的自由驱使, 而是日益呈现出个人创造行为与主流价值体系的整合要求、文化产业体制的商业营销活动相交融的新特征。”（王一川《艺术学原理》）舞蹈作为审美统一体, 其意义也在相互交融中, 获得意义的存在。站在编导的角度，受众需要的并非答案或结论，更多是与众不同和情感共鸣。在新时代社会主义舞剧创作语境下，诠释舞剧之所以为舞剧，就在于编导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钩沉历史和直击人心。只有立足当下去挖掘和思考, 关注舞蹈的发生与发展、居前与后继, 才能赋予它闪光的时代新意。就此而言，《努力餐》可谓是用中国的方式讲好了中国故事。

（作者系四川师范大学舞蹈学院副院长、副教授；硕士研究生）

本文所配剧照由成都艺术剧院授权提供，转载须注明出处。